江婉仪一番话掷地有声，令人振聋发聩。
堂堂侯府主母，被人三言两语就判了死罪，简直离谱！
“我常年在战场厮杀，虽不知断案之道，但也见过智谋之人。弟妹没有证人证词，张口就把我婉仪妹妹说成恶妇，杀人不用刀，这番才智比之军中的军师谋士还要高明几分！”
段希芸勾起嘴角，毫不留情地嘲讽顾氏。
“段嫂嫂，不是我的错，是江氏啊！哪怕不是她授意，那李彦昌肯定是为她才大胆批判大哥，将你说成破坏夫妻感情的坏人！一介妇人还被旧情郎惦记，她哪能是什么端庄妇人！”
顾氏委屈哭泣，连忙说明，想要扭转自己给段希芸的印象。
毕竟现在侯府管家权是交给段希芸，以后她房中要采买购置，处处经费都要获得段希芸首肯的。
然而，她话中每个字都精准踩到段希芸雷区。
太夫人张嘴想拦她都拦不住，头疼的用眼神频频暗示。
可顾氏平日最瞧不起江婉仪，娇蛮的她不知错，反倒认为是大家被江婉仪迷惑而误会她，受不住要辩论一番。
她越想越火恼，察觉自己与小门户庶女同跪在地上，冷哼爬起，坐在椅子上俯视对方，方才好受些。
“段嫂嫂，你在塞外，不知道京城那些事。”
“江氏从小就跟在李彦昌身边，两人哥哥长妹妹短的，听说也议亲过，早就私私相授了，就不知她怎么骗了大哥？”
顾氏飞快瞄眼裴璟，见他俊脸铁青，瞅向江婉仪的眼神迸射出冰冷的寒意，嘴角勾起。
怕他人瞧出她的嘚瑟，又用力压平嘴边上扬的弧度。
江婉仪波澜不惊，余光微扫过四周，对上裴璟嫉恶如仇的目光，唇瓣抿起。
她和李彦昌那些事，有没有逾矩，他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么？
胸口钝痛似被裴璟一连几次的绝情淡化了不少，江婉仪撇下对裴璟的思索，望向始作俑者顾氏。
“女子婚假，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当年上门求亲到大婚，一切手续都按流程来办。我如果已经议亲，侯爷难道还会娶我吗？弟妹，侯爷可不是你眼中那种昏了脑袋的冤大头。”
“江氏，你在骂谁呢！”顾氏似被人踩中尾巴，愤怒拍桌。
“混账，侯爷还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太夫人厉声呵斥，对王嬷嬷使了眼神，后者连忙小碎步走到顾氏身边，使劲拽住她，将她押回椅子。
顾氏火冒三丈，剜向江婉仪的双眼内，火光大起。
江婉仪神色淡漠，与顾氏的恼火形成对比。
“我不知其他人，仅知道二公子婚前曾与县主之女议婚，城里城外都知这个喜讯。”
“后来，大婚前夕，县主发现二公子私养外室，这婚就作罢了，不曾想弟妹不计前嫌，嫁了进来。”
……
段希芸听得津津有味，眸中闪烁着灼灼兴奋，手撑在下颌问：“婉仪妹妹，该不是顾氏怜惜钰弟弟，仁善地嫁进来，解救钰弟弟吧？”
江婉仪脸色瞬息温和，耐心说出，“段姐姐猜对了。二公子房里一堆小妾，外面养了好几个外室，如果不娶正头大娘子，一旦流言蜚语传到皇帝耳中，会影响科考仕途呢。”
“啊，所以顾氏是真真切切地冤大头呀！”
段希芸瞪圆双眸，诧愕望向顾氏，又仰头看向太夫人，沉默中思索。
似想到什么大事，她陡然张大嘴巴。
“太夫人，弟妹是你表侄女，像钰弟弟这般不着调的男子，您让她嫁过来，岂不是把她硬生生推入火坑么？”
旁人憋在心里却不敢说的话，被段希芸毫无忌讳道出，江婉仪微用力抿紧红唇，勉强憋住笑意。
顾氏被戳中心扉，幽怨地望向太夫人，泪水在眼窝打转。
太夫人蓦然被架在火堆上，进退两难，干巴巴地轻扯嘴角：“这……我本是不愿意，但耐不住她喜欢钰儿啊。”
段希芸回看顾氏，后者两手捏着手绢挡在眼前，潸然落泪。
顾氏今日的闹腾，江婉仪不指望她能有什么恶终。
至此，只能算是家族府内的囫囵吵嘴，眼下就翻篇了。
裴璟作为家主，将事翻回到裴钰欠巨款赌债一事。
“如果钰弟不去碰赌博，谁也不敢随意拿麻袋套在侯府嫡次子头上，将他绑去赌场。”
“他年岁不小，已经成家，却久久没能立业，这次吃了教训，不是坏事。”
“璟儿，他是你同根弟弟，你难道不管他了吗？”瞧见裴璟冷面冷心的样子，太夫人顾不上尴尬，紧张追问。
裴璟淡漠地睨向太夫人，她四肢倏地发凉麻木。
“子不教，父之过。父亲不在，我这个兄长为父，没教好钰弟，是我的错。”
“璟儿，你保家卫国，哪是你有错。你这般说，是要锥我的心啊。”
太夫人面皮一紧，趴在炕桌上，痛心掉泪。
王嬷嬷连忙走过去，轻抚着太夫人后背：“太夫人，太医叮嘱，您的情绪不可大起大落，恐会伤了身子。”
“我一事不成，将钰儿宠坏，尽给家里带来麻烦，活着愧对家族，到黄泉路下也无颜面对老侯爷，还养什么身体，就该吃尽苦头来赎罪。”
“太夫人，您别这般谴责自己呀。我听侯爷的话，并不是追责您。”王嬷嬷哽咽劝慰，两主仆加上顾氏，三人哭成一团。
裴璟鼻翼微张，重喷出热气。
“钰弟的赌债不能从侯府账户出，我私出一万两。剩余的四万贯钱，母亲与顾氏自行想办法吧。”
不理睬太夫人的反应，裴璟温柔望向段希芸。
“以后有事，让丫鬟来告知一声就好，不用自己亲自来报安。”
段希芸颔首，扭头唤江婉仪：“婉仪妹妹，我们一道走吧。”
江婉仪柔笑，两手抵在地面，忍着跪麻酸涩的双腿，艰难站起。
采桃瞄了眼裴璟，见他没有异色，快步从屋外跑进来去扶江婉仪，却看到自家主子半站直的娇躯轻飘飘倒在地上。
“姑娘！”
采桃三步做两步奔到江婉仪身边。
段希芸听她惊恐一喊，慌忙扭头，便看到江婉仪面无血色，神色陡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