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仪嫁入侯府后,拿嫁妆补贴家用,让奴仆的待遇回到侯府应有层次。
她平日挥洒的银子,终于获得几句美言,在她意料之中。
但太夫人院中奴仆,胆敢随意议论主子,显然犯了大忌。
究竟是太夫人顾着吃斋念佛,疏忽管理,还是……有意放权,拐弯在她面前是表明什么?
清晨,天幕被拉开一道口子,浸润着浅蓝色,东边多道金光落在屋脊起翘上方。
江婉仪被请到太夫人屋里,室内缓缓流淌诵经与轻敲木鱼声。
隔着竹帘,江婉仪见到太夫人的身影。
“大娘子,太夫人吩咐,请您静心誊抄二十遍《般若心经》,参悟佛理,摄心正念。”
王嬷嬷从竹帘走出来,将江婉仪带去案桌。
江婉仪顺从地跪坐抄写,别无异议。
时间已过早膳,江婉仪正襟危坐,执笔继续在纸上划下一撇一捺,没有丝毫松懈。
太夫人卧靠在榻上,丫鬟跪在身侧为她捶腿揉肩。
一道哭丧声骤然打破室内安宁。
“婆母,您快救救夫君,他快被人砍手了!”裴钰的正妻顾氏正狼狈奔跑到厅内,直冲向太夫人。
幸有王嬷嬷敏捷阻挡,勉强将她拦在竹帘外,没有冲撞到太夫人。
与此同时,太夫人挥扇,丫鬟悉数退下。
然而,太夫人似乎遗忘了江婉仪,无人来告知她。
江婉仪低头注视佛经,佯装两耳不闻,专心被罚抄一事。
“行了,整天哭喊打杀,你是正头娘子,像个什么样子!别哭了,仔细说清楚情况。”太夫人摇晃手中雕漆玉团扇,目光透出被烦扰的不悦。
顾氏跪着挪到太夫人脚边,哭哭唧唧道来。
“夫君在赌场输光钱财,被人押着赌了一夜,欠了赌资。赌场管事方才来报,今日之内没交足赌资,就要砍掉夫君双手。婆母,我拿出所有嫁妆,还是凑不够钱啊!”
“欠了多少钱?”太夫人轻啧了两声,换了坐姿。
顾氏颤抖地抬起一只手:“五万贯钱。”
话落,室内陷入低沉寂静。
王嬷嬷两眼发茫,头一回见到赌钱,一夜之间输了这般天文数字。
太夫人脑袋泛痛,气到眉毛倒竖,身板都在发抖。
“他整日溜猫逗狗,狎妓喝酒,竟然还惹上赌博。放在前些念头,勋爵管家子弟出入赌场,要执仗刑!他是晕了头,自毁前程,不要命了嘛!”
骂完裴钰,太夫人怒剜眼顾氏,眉眼冒出火气地数落。
“你整日只会吃醋排挤他房里的人,连他一人都管不好,钰儿娶了你有何用!你若有婉仪半分贤淑聪慧,钰儿不会在外胡来,欠下巨债!”
江婉仪笔尖微顿,转瞬依然选择未曾听见,专心致志抄写。
这是婆母对她的责罚,她不敢不从。
“婆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认了!现在紧要是保住夫君的双手,他往后才能参加科考啊!”
顾氏辛酸承认,一张年轻靓丽的脸哭花妆容,鼻头眼皮红肿,狼藉至极。
“我就算把名下店铺全部贱卖,一天之内也凑不够五万贯钱!这障孽是生来要气死我的祸害!我不管了,他自己弄出的祸事,拿不出钱,就让人砍掉他的手抵债!”
太夫人愤然坐下,负气甩手。
顾氏凄凉大喊:“婆母不管,夫君正要成了废人了。”
太夫人重哼,紧接着望向江婉仪,长吁短叹:“婉仪,不用抄了。钰儿应是被人联合欺骗,你看有什么解决法子?”
江婉仪搁下笔,走到厅内,凝眉思索问:“弟妹,能否与赌场管事协商,宽容时日?”
顾氏含泪摇头,猝然两眼一亮,迅猛地爬到江婉仪脚边,两手扯住对方裙摆。
“大嫂,你在侯府的库房暂时借出一些银钱给我,我分期归还,可好?”
“弟妹,这与我的意愿无关,再说库房钥匙已归还给侯爷,一切要侯爷做主呢。”
江婉仪叹息,神色忧心忡忡。
“那你去帮我们回娘家借钱?你们江家是皇商,家缠万贯,区区五万贯钱,对你们而犹如沧海一粟嘛!大嫂,求你救救夫君啊!”
顾氏转头惦记上江家,没等江婉仪回应,便对着她一顿猛磕头,哭泣哀求。
太夫人愁容满面,有气无力哀叹:“婉仪,你若愿意出手援助,算在我欠了你大恩。”
闻言,江婉仪惊惶跪下,慌忙摇头。
“婆母这要折煞儿媳啊,况且帮助手足是本份,哪有谈扯到什么恩情。”
“好孩子,我知晓你一直是心善之辈。那你是同意了?”太夫人欣慰,进一步向江婉仪确认。
顾氏紧接着抹去泪水,破涕为笑。
“大嫂,我和夫君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大娘子,谁都越不过您。锦绣园那位一旦生下孩子,她肯定会失宠,侯爷会看到您的好。”
“顾氏,胡说什么,段小姐是天家赐婚的平妻。这话,以后不要再说,免得外人误会你对陛下赐婚有意见!”
太夫人皱眉低斥,严肃提醒顾氏。
“那我们在自家说,谁会说出去呢。婆母,您不也认为大嫂比段小姐好么?”顾氏就着丫鬟端来的水净手,收拾脸上泪水,撒娇笑道。
太夫人慈爱摇头,吁出口浊气:“方才还大哭大闹,现在有你大嫂帮忙,你就忘了伤疤啦?以后,你要看好钰儿,别让他碰那些要命的浑事。”
婆媳两人平和闲谈,看起高捧江婉仪,实则是强迫江婉仪去娘家借钱,又只字不提还款事宜,要她当冤大头。
江婉仪心如明镜,看透她们的心思,黛眉却纠结拧起,为难不已。
“婆母,弟妹,我是有心无力啊。”
“大嫂,咱们都说好的,生死攸关,您怎么又反悔了呢?”顾氏笑容戛然凝滞,皱起眉头。
那是你们说好,她可一直没提答应。
江婉仪心中腹诽,面上咬唇,红着双眼解释。
“弟妹,自家父步入仕途,江家按照惯例,把大半身家上交国库。如今家中姊妹兄弟,加诸府上老少共百来张嘴,剩余家产也仅能维持现状开支。”
“那你便是不肯帮我咯?”顾氏蓦地拉长脸,听不懂江婉仪的话般,恼火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