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贵背着朱良,宽厚的肩膀仿佛充满了力量。

瘦弱的朱良在他身上,就像背在人身上的一个包袱。

他歪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朱良,又看了看眼前高耸的城墙,终于松了一口气。

“兄弟们!我们活着回到代州城了!”

“阿良,你个狗日的,老子们活着回来了!你快醒醒啊!”

朱良被痛骂,却没有醒过来。

王长贵目光一黯,勉力笑了笑,朝着代州城喊道:“兄弟,我乃千总王长贵,奉命把守滹沱河,滹沱河守军已全军覆灭,就剩下我们十几个兄弟活着回来。”

“劳烦通禀总镇,放我等入城!”

说罢,他又看了看朱良,“阿良,等回了代州,咱们就安全了。”

阿良眉头有了极为细微的颤抖,细微到不可察,所以王长贵并未发觉。

而城头上的守将,名为曹燕平,世袭千户,军职也为千总。

他看着下方那些士卒,一时之间,有些动容。

那些人每一个,身上的军服已经破破烂烂,浑身上下,都是血渍!

而衣服破损处,往往都是伤口,用简单的布匹横竖包扎,却依旧渗出血来,显然,他们经历了一场大战。

联想到刚刚总镇下令庆贺,同时派人向南而去,寻找那从滹沱河逃脱的三十人。

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些人,多半就是总镇要找的人。

而且,王长贵的身形,一般人可模仿不来!

三百多斤,却只有六尺身高,浑身圆润如球,一般人,哪有这种身材?

都是好汉,都是英雄!

他们,竟然活着回来了!

尤其是王长贵背后那个少年,应该就是已经在军中传诵的朱良了吧?

此人更是夸张!身上全是伤口!看起来,就像全身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蜈蚣!

曹燕平很难想象,到底得具备怎样的意志,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作战?

到底是怎么样的运气?才能让他在那样的情况活下来?

如果没有合理的救治,会不会在下一瞬间,他们就会死去。

“千总大人少待,我这就去请示总镇大人!”

说罢,就忙不迭的去寻找周遇吉。

如今代州城戒严,等闲不能进入,所以他即便已经心中确定了那些人的身份,他一样不敢打开城门,只能请示总兵周遇吉!

他一路狂奔,到了总镇所在的府邸。

“总镇!总镇!东城门外,来了十几个人,为首那个说是千总王长贵!”曹燕平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呼喊!

声音在总镇府传递!

而与此同时,心情不太好的周遇吉听到这话,猛然起身,直接推开房门,出现在了院内。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曹燕平面前,双手死死摁住曹燕平双肩。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周遇吉万分激动。

“总镇!东城门外,来了十几个人,为首那个说是千总王长贵!他背着一个昏迷的人,像是朱良!”

周遇吉力气不断加重,双手钳得曹燕平双臂发痛。

“真的?真的!?”

曹燕平咬牙说道:“总镇大人快去看看吧,这些人都受了重伤,要是不加以救治,很有可能会死。”

周遇吉连连点头,“对对对,快!备马,本帅要去东城门!通知周遇吉,让他去东城门寻本帅!”

说罢,直接奔出总镇府,骑上马,朝着代州成的东城门狂奔。

少顷,周遇吉来到东城门的城楼上,看着下方那委顿至极的十几人。

他当然看到了王长贵背上的朱良,

这些英雄,回来了!

“用箩兜将他们拉上来!你,快去将代州城最好的医师叫来,就说是我说的!”

这人急忙走下城楼,去请全代州城最好的医师,守城的士卒放下一些箩兜。

很快,那城墙之下奄奄一息的一行人,都全部出现在了城墙上。

周遇吉看向朱良,目光都有些不忍落下。

太惨了,多好一个翩翩少年,如今满身伤痕,周身如同爬满了蜈蚣一般!

浑身上下除了脸,竟然找不到一块又巴掌那么大的完好皮肤。

这得经历一场怎样的大战,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势?

好在呼吸平稳均匀,就看他什么时候醒来了。

周遇吉又看了看王长贵。

此人的情况明显好了很多,身上伤口不多,更多的,是体力的消耗。

这人极为聪明,当初与熊通来到代州城时,就私下与他见了一面,他说熊通此人,两面三刀,很有可能背叛。

当时周遇吉认为,做人熊通的下属,私自会见更高级的上官,说上官的坏话,其实更不应该。

所以并没将王长贵的话放在心上。

但王长贵只说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求给他一个联系代州城的渠道,以免到时候兄弟们全战死了,还让熊通落得了名声。

周遇吉答应了。

所以第一次滹沱河之战,才会有两封战报传回来,一封为熊通杜撰,一封为王长贵所传。

总算没有让熊通将功劳给私吞了下去。

那时候周遇吉就知道,这王长贵是个人才。

现在,能带着朱良跋涉百里,回到代州成,此人在这途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他拍了拍王长贵的肩膀,勉励道:“王千总,辛苦了。”

而其他仅存的十余士卒,大多也都如此,周遇吉也看向他们,行了一军礼。

“诸位,都辛苦了!”

王长贵紧绷一根弦总算是放松了,身体也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城墙根坐下,激起漫天尘土。

“回总镇大人,为国效忠,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周遇吉暗自颔首,此人不骄不馁,的确是个人才,可以终点的培养,让他当朱良的副将。

“你们的功绩,本官会上报朝廷,请朝廷嘉奖!”

“王千总,能说说这一阵子,具体发生了何事吗?”

王长贵想起这一阵子经历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短短几天的时间,却足以在他整个生命中隽永。

“总镇大人,第一次滹沱河之战,不必说了吧。”

周遇吉点了点头,“那一战知之甚详,从那之后说起吧。”

王长贵娓娓道来,“第一次作战之后,毫候李过再也没有足够的了力量和心气渡河,只能等李自成的大军到来。”

“两日之后,李自成到达滹沱河,让李过再为先锋,率领五千人与我军作战,同时配合西洋大炮进攻。”

周遇吉在脑海中设想这个场景。

五千人,坐着船横渡滹沱河,河对岸西洋大炮不停轰击,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朱良见那身穿明黄龙袍的李自成在对岸,再度一箭南渡,直射李自成,只是李自成军中有高手,将此箭击落。”

周遇吉心神荡漾,看了一眼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朱良。

一箭南渡,直射大顺伪天子,这等风发意气,实在是让人惊叹。

“随后闯贼登陆,我们七百多人,与之捉对厮杀,朱良在高处射箭掩护,那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哪处有危险,哪处就有箭的影子。”

“在朱良的帮助下,我们这七百人占据有利地势,还真和闯贼先锋军僵持起来!”

“直至总镇大人赐给朱良的三石弓断裂!”

周遇吉心中万分激荡,三石弓乃是硬弓,他给朱良的那一把,材质等各方面,都可以说是上乘。

可即便如此,朱良依旧将他给拉断了,这是射了多少次箭?杀了多少的敌人?

而弓箭断了之后,朱良又该怎么办?

据他所知,朱良以箭术为长,其他方面,从未显露过。

不过想来,这个年纪,能将箭术磨炼到如此地步,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了吧?

其他方面,肯定不会有什么建树。

“随后朱良手持刀刃,冲入敌阵,横劈竖砍,而无一合之敌,围杀他的,足足有数百之众!”

“可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力竭之时,他竟然与末将借了一刀,双刀在握,使出了一手绝妙的双刀刀法来!杀的所有人,尽皆辟易。”

“甚至连闯贼,都有了崩溃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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