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九。
大顺军兵马终于占领了滩涂，但与此同时，他们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毫侯李过第一次试图占领滩涂的时候，丢了三百具尸体，仓皇逃窜。
李过再不敢渡河，被生生迟滞在了河对岸两天。
两日之后，李自成至。
毫侯李过知耻后勇，率领五千精锐士卒，再度作战，在西洋大炮和大顺新封容城子熊通的配合下，艰难占领滩涂。
而此战，阵亡一千七百余人，伤三百余人。
新封容城子熊通，阵亡。
不可谓不惨烈！
即便如此，敌军首领朱良、王长贵，还有其他约莫三十人不见了，生死不知。
连平日扮演和煦皇帝角色的李自成，都罕见动了真火，亲自出手鞭挞毫侯李过！
虽说达成了战略目标，但所有大顺军士卒，头上顶着诸多阴霾。
大顺，真的能灭亡大明吗？
仅仅在一处河道，就遇到了一位如此顽强的对手，继续北上，还有代州、蔚州、大同、宣府等军镇，当真能打下来？
在这样的情绪下，李自成不得不暂时放弃行军，暂时在河岸驻扎，以做暂时修整。
至于追杀那三十多人？
得了，山西全是山，这些人一旦进入山中，那就不是一点半点人能够解决问题的。
在密林之中找人，如同在大海之中捞针。
……
代州城。
周遇吉最近真的很忙，从坚壁清野工作到城防布置、再到粮草调度，每一件，他都亲力亲为，以期做的更好。
以期在将来能够多杀敌！
哪怕……只是多杀一人也好啊。
他这一身甲胄，已经穿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中途就没有脱下来过。
里面的内衬已经发臭，他也不想管顾。
“父亲，父亲，咱们在闯贼中的人，有消息传来！”周天成拿着纸条，走了进来。
周遇吉淡淡说道：“如果不出所料，闯军过河了？”
周天成说道：“嗯，闯贼渡过了滹沱河。”
周遇吉叹息一声，“果不出所料，两千人，能赢对方一次，已经是足够侥幸了，第二次闯贼肯定做足了准备，两千人，断然没有赢的道理。”
“天成啊，闯贼过河之后，沿途关隘，能支撑十日，已经是了不得了，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周天成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神情，“父亲，说来奇怪，这闯贼渡河之后，并未继续向北进发，反而在滹沱河北岸安营扎寨，扎好营寨之后，李自成抽出腰带，就对着毫候李过一顿抽。”
周遇吉沉吟半晌，叹息道：“这李自成，怕是憋着坏啊，太原大胜，他修整了七八日，此次在滹沱河，他又要修整！”
“此人用兵，步步为营，实在是可怕的很。”
“至于抽出腰带抽打李过，也实属正常，李过出战落败，折了锋芒也就罢了，连李自成赐予他的偃月刀都弄丢了，李自成不抽他，才合理。”
“唉，果然奇迹这种事情，不可能一直发生。”
周天成脸上奇怪的表情逐渐定性，嘴角上扬出一抹奇怪的幅度，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周遇吉。
周遇吉接过纸张，约莫巴掌大小，用宛若蚊蝇一般的小楷，极为简略的写着滹沱河畔发生的那些大事。
“十九，闯贼至河，李过再为先锋，率军五千击之，朱良与王长贵引军八百百抗之，正鏖战，闯贼死伤惨重，熊通投敌，杀出。”
周遇吉看到此处，顿时大怒，喝骂道：“熊通贼子！安敢投敌！我誓杀此贼！”
他心中有些痛苦，要是不对熊通抱有侥幸，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朱良和王长贵引兵七百以击之，还能让闯贼死伤惨重，不得不说，这二人，当得起神勇二字！
可他们二人只有七百人，说明熊通手上，至少还有一千兵马！而且都是精壮！
一千精壮加上闯贼的五千先锋精锐，朱良和王长贵，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周天成小声说道：“父亲，后面还有内容呢。”
周遇吉听到这话，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愤怒，继续往下看。
“熊通被朱良反杀，朱良与王长贵领兵三十，向北遁去，无踪。”
周遇吉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然后再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的字，确定自己眼睛没花。
“朱良当真阵斩熊通？带着三十人逃了？”
周遇吉的语气之中，有不可置信，有怀疑，却也有一二分期待。
这怎么可能？
七百人，面对六千人，还阵斩大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周天成正色说道：“父亲，初见此信，儿也不信，于是多方调度探子，探查此事真伪，得出的结论是，这消息，是真的！”
“闯贼之所以在滹沱河修整，完全是因为朱良带着七百人，将闯贼的先锋军，打得心气全无！”
“而李自成之所以鞭挞李过，是因为第二次作战的时候，李过损失惨重，最终还没能留下朱良，所以李自成恼羞成怒，才出手鞭挞他！”
周遇吉猛然转头，看向周天成，似乎想要从这义子的脸上，看出事情的真伪。
他得出了结论。
此事，为真！
他低头看着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
“此战，闯贼损兵两千，气势低迷，于河岸修整，随时北上。”
周遇吉手中巴掌大小的纸张，却仿若有千斤一般，压得他手不停颤抖！
此事越真，他的脸色，就越发难堪。
朱良如此良将！竟然落到如此结局，实在是可惜！
他实在是想不到，三十人，如何能逃脱闯贼大军的追杀。
如此良将，本应该在更大的舞台发光发热！可却……
难得，这少年，实在是太难得！
自去年督师孙传庭战败之后，大明士卒，就愈发不堪了，哪怕是面对闯贼，也同样是畏之如虎。
别说战胜了，能不逃，都可堪精锐了。
但是今日，这不过一千人，竟然硬生生的从闯贼身上啃下一大块血肉来！
而啃下的血肉，乃是闯贼最精华的部分！
这算是一场大胜！
“将这个消息，昭告全军！让他们都知晓我大明勇士的风采！闯贼并非不可战胜，相反，他们极为弱小！弱小到可怜！”
“派出一只千人队！向南搜寻朱良和王长贵的踪迹，如能找寻到，本帅必定重重有赏！”
“对了，多杀些猪羊，今晚，本帅当和全军共贺！”
周天成躬身称是，经过滹沱河一战，父亲与全军共贺，代州城的士气，怕都要提升不少！
但其实，父亲可能并不开心，因为那少年的生死不知。
只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作为山西总兵，只能以此来提升代州城士卒的士气。
而正当此时，一群衣衫褴褛，脸上全是血污的人，出现在了代州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