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
最后一桌客人总算是起身离开。
萧望之揉着酸麻的手臂，望着还有几页账没算清，不住的摇头。
巧月等十七人人则是扭动脖子，席地而坐，喘着粗气，八名从龟公改行为跑堂的大男人加上原本的十二名杂役，此时也都累的趴在桌子上哼唧。
其中最累的莫过于陆子吟。
这小子从辰时开门到现在基本没停歇过，也不知道瘦弱的身体里面蕴含了多少的能力，颠勺了一天，现在也还能站的笔直。
“算，算账。”
萧望之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扒拉着算盘。
“巧月，以后你们记清楚自己服务了几桌客人，让客人把桌子上的‘好’‘坏’两个图标给你们一个，一个‘好’可以换十文钱，一个‘坏’要扣十文钱。”
萧望之从钱罐中拿出来一些碎银子摆在柜台上，示意她们拿走，补充道：“以后就不这么算了，以后每七天算一次，但是每日都要记在账本上。”
“你们二十人，今天头一次跑堂，活儿干得不错，一人赏银三钱，跑堂的活儿跟切墩儿一样累，一样辛苦，别觉得自己钱多钱少……我钱呢？”
萧望之又拿出来银子放在桌子上，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拿走了。
崔永笑呵呵的说道：“少爷您别说了，大家能有钱拿酒很好了！以往在赵有凤手下干活儿，赏银都要上交，每个月只给大家发三钱银子！您放心，大家都会跟着您死心塌地的干的！”
“……”
萧望之闻言没有作声，只是继续算账。
他知道小恩养贵人，大恩养仇人，但他也同样清楚，这些签过卖身契的人与别人不同。
自由人眼中，对自己好，自己有朝一日成名得利可以报答，但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恩泽，他们没得选，这就是差别。
哐～
“上菜！”
大厅内刚安静下来，一直小脚忽然踹开了大门，而后一个空灵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打烊了！”
萧望之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不许打烊！我可是从城外赶回来的！”
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嗔怒，听起来很喜人。
只是……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萧望之抬头看去。
下一刻，他与门口站着的少女同时愣住，异口同声道：“是你！？”
这不是那个娇小可人的轻纱小佳人吗？
“来人，端粥来！”
瞧着崔颖同样是一脸错愕，萧望之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闻听此言，崔颖皱起琼鼻，双手叉腰，娇甜的声音努力往上拔高：“你！再说一遍！试试！”
崔颖以往从来不会来这种小地方吃饭，今天是听下人说起有一家奇怪的酒楼，与其他的饭店风格迥异，并且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才想着过来看个稀奇。
没想到，一进门就遇上了萧望之。
晦气！
“走！”
两人对视一眼，崔颖咬着一口银牙，娇哼一声便要离去。
“粥来啦～莲子银耳粥，芳香四……”
这时，从后院闻声赶来的杨会真的端了一碗粥，还扯着嗓子尖叫，这是萧望之特地叮嘱的，要将菜名叫出来，吸引客人点菜，不能光卖快餐。
他捧着粥，刚来到萧望之身后，发觉门口站着的人如此眼熟，顿时愣住，手足无措的望向萧望之。
见此一幕，本还可以忍受怒火的崔颖梗着脖子，贝齿咬的咯咯作响。在她看来这就是两人串通好的，就是要羞辱自己！
“你们两个！王八蛋！”
呼……
萧望之可没想到小佳人还会拳脚功夫，一条修长玉腿横到面门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想躲开时，剧痛已经从脸上传来。
砰。
他被踢了个四脚朝天。
端着粥的杨会见状心头一紧，少爷受了伤，夫人铁定饶不了自己。
他赶忙上前几步，全忘了手里的粥，脚下一个踉跄，冒着热气的粥全泼在崔颖的玉腿之上。
崔颖穿的襦裙，踢腿时的习惯动作就是提裙子，此时裙子还未放下，凝脂如玉的肌肤顷刻被烫的泛红。
“啊！”
尖叫声响彻流韵楼，萧望之一个咕噜爬起身子，泪水不听话的从眼角滑落，鼻腔流出滚烫的鲜血，嘴里还有丝丝血腥味。
“娘的，真踢啊！”
他怒吼一声，好容易睁开双眼，眼前的崔颖正疼的原地蹦跶，双手提着襦裙扇动。
“小姐，您没事吧！”
跟随的丫鬟四处寻摸着凉水，同时安慰着自家小姐。
杨会早已被吓傻了，他捧着碗，“少爷，这，这不烫！”
萧望之看似吊儿郎当，实际上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傻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
倒是崔颖，小脸涨的通红，猛地按下襦裙，“姓萧的，我跟你没完！来人，给我把这家店拆了！”
下一刻，真有百余名铁甲士兵从门外涌入流韵楼，眨眼间便将流韵楼众人包围起来。
拆店？
玩儿真的！？
吃个饭还带兵出来？
萧望之人都傻了。
他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他不是有意的，我道歉，你说出个解决办法，别动不动就拆店！”
在这个腐朽的年代，能随便说出这话的人，还能带兵出来的，那不是王侯就是贵族啊！
惹毛了不是真的找死？
萧望之可不希望真的因为一时骚话把自己这家店给弄没了。
说着话，他伸手就要去掀起对方的襦裙查看伤势。
崔颖一把推开他，玉指隔空对准他的眉心：“你若是不姓萧，赔罪就算了。可你姓萧，你就该死！”
话音未落，后面已经轰隆隆的又传来一队整整齐齐的脚步声。
萧望之踮脚往外看去，外面上百名银甲士兵目光如电，手中长刀寒光凛凛，随时都会冲进登仙楼。
崔颖鼻翼微微扇动，噙着泪的双眸里透着不屑：“猪狗不如的东西，就你还能开店？拆了！”
“娘的，谁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望之要是还能忍？他看着满目狼藉的店内，双目泛起红血丝，一把拔出柜台中备着的长刀堵在门口，怒视眼前的上百银甲士。
突然，他眉头一皱，将到丢给吓的已经腿软的杨会，“不对啊！依照《大雍律法》，百姓不得环氧甲士。护院、镖师、护卫等一应打手理应上报朝廷，不得穿戴铠甲，无特殊原因，不得在街头舞弄刀剑……你随便就叫来这么多士兵，难道你有虎符？”
书呆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过目不忘，他来到大雍继承了书呆子的全部记忆，自然连《大雍律法》也可以倒背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