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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甩开他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我湿透的裙摆和鞋子上,剑眉一凛,随即将我打横抱起。
“赫连毓,你发什么疯”
他把我放在榻上,要不是脚在路上被碎石子刺穿,我现在肯定朝他身上狠踹上一脚。
赫连毓取下我的鞋子,见我的袜子上都是血,他剑眉紧蹙,由于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替我包扎好脚上的伤口,又用大掌小心翼翼地裹着我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的脚丫子,那种感觉就像沐浴在春日里阳光下般,暖融融的。
这五年来,赫连毓待我是极好的。
我刚嫁给他的时候,面对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加上我是远嫁,在这宫里,我连听听家乡话都成了一种奢侈。
太后又总喜欢有事没事为难我,而其他后妃们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可我知道,她们在私底却总是对我不能生育还独占恩宠一事对我心生怨恨,有一回她们前来请安,我在后堂就听见了她们阴阳怪气地讽刺我。
赫连毓又忙于政务,我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可每到夜里,我心中无人可懂的酸楚总是伴着我入梦。
梦里,是苏国的风土人情,是我的父皇母后对我的万般呵护;是我小时候,我与皇兄皇姐们在皇宫后山的那片红梅林里追逐嬉闹,是每年中秋的时候,母后都会亲手给我们做的桂花糕……。
有一次,我梦见儿时,母后搂着我坐在桂花树下的那架秋千上,月色皎洁,母后哼起了一段苏国的民间歌谣,我也跟着哼了起来,哼着哼着,我就哭了,醒来后枕头都被泪水浸湿了。
那时,我思乡成疾,赫连毓心疼我,便在宫外寻了几个在临安经营饭馆的苏国厨子,并宣了他们入宫单独为我所用,还宣了几个在临安歌舞坊谋生的苏国歌姬入宫为我解闷。
他知道我喜欢骑马射箭和蹴鞠击鞠,还特地在宫外置了一处专属于我和他的的跑马场。
我与他曾在那片跑马场上纵马驰骋,夕阳西下的时候,与他牵着马儿欣赏着落日余晖,直至夜色降临,万家灯火齐亮的时候,才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回了宫。
而今,我却从沈茹雪的口中得知,那片跑马场已被她的娘家人占了去,并在那里建了一座奢华的府宅。
如此的明目张胆,若无他赫连毓的默许,沈家又岂敢这样做?
在我的脚丫子恢复了点知觉的时候,他坐到了我的旁边,我侧过头,不想多看他一眼,他却伸过手来,温软的指腹触上我的脸颊,我心中本就对他有气,一把甩掉他的手“赫连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别碰我”。
“锦华,朕是皇帝”。
他跟我说话的语气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我也知道他说此话的含义。
“我父皇好心出兵助你驱逐匈奴,这五年以来,他更是每年都给你一笔不菲的黄金以做军饷,结果你却过河拆桥,设计苏国内乱,趁我苏国内乱之际出兵灭了苏国,赫连毓,你就是只成了精的白眼狼,我真是瞎了眼,这五年来竟与你恩爱两不疑,也罢,我这一片真心就权当喂了狗,赫连毓,这大徽的皇后,老娘不当了,你下旨废了我吧”!
我一口气同他说了这么多,本就没用早膳的我此刻已是饥肠辘辘,我不想看见他,便将眼睛朝窗外望去,天上的云朵看上去感觉又白又糯的,就像我昨天大快朵颐的桂花糕一样,想到桂花糕,我的肚子愈发的饿了,居然不适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锦华,朕绝不废后”!
赫连毓的语气很是坚定。
“你不废后,可我如今的处境跟一个冷宫废后又有什么区别,每日吃的是残羹冷炙,过冬的衣裳棉被都没有,病了太医院都不肯给我瞧病,我的鞋子,你也看到了,都磨损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说着,我眼里的泪水顷刻之间夺眶而下!
“锦华,对不起”
他与我双目而视,我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对我的一丝心疼。
呸,一个伪君子,谁要他心疼!
我现在只想填饱肚子,好有力气去骂他,他似乎也知道我的想法,当即就宣了宫人下去准备膳食。
我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不禁感慨,我现在连吃顿热乎乎的饱饭都需要他赫连毓的施舍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我最爱吃的生椰玫瑰奶酥糕送到我的嘴边,鼻尖糕点的香甜味道令我食指大动。
“快些吃吧,吃饱了,你才有力气骂朕”。
我垂眸,见他骨节分明的手将筷子抓得很紧,生怕那块糕点掉下来似的,这一幕,令我想起了五年前我与他大婚时候,那天夜里,在经历了一系列繁琐复杂的大婚典礼后,我静坐在软榻上,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凤仪嬷嬷说过,在皇帝没来之前,盖头不能掀,闻着桌子上那些糕点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我实在控制不住就掀了盖头随手抓了几块塞进嘴里。
“饿坏了吧”!
那天,他穿着大婚的冕服,隔着十二旒冕,我依稀能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柔都能掐出水来一般,我嘴里塞着食物,不能开口,只得点点头回应他的话。
“慢点吃,来,喝口水先”。
他的指尖拂过我的眉眼,搂着我,含情脉脉地对我说,此生与卿白首不离。
…………
可如今,我的至亲却成了这双曾与我十指相缠的手中的亡魂。
这叫我怎能不恨!
“锦华,我知晓你心中有恨,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别拒绝我对你的好”!
我眼里噙着泪,没去接他筷子里的糕点,这时,殿外一个繁花宫的内侍前来禀报说繁花宫的姜姑娘昨日自坤宁宫回去之后便感染了风寒,今日更是严重到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只叫着陛下的名字。
我本以为赫连毓听到新欢病了会立刻起身摆驾繁花宫,可他竟无动于衷,还不耐烦地朝那内侍回了一句“朕很闲么?她病了你们不会去叫太医替她诊治啊”。
“赫连毓,似锦怎么说也是你的新欢,你不去看看”?
“锦华,朕……”
我捂着耳朵,不想再从一个双手沾满我至亲鲜血的狗东西嘴里说出此生只爱我一人的鬼话。
“赫连毓,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我打掉他手里的筷子,这一招似乎起了点作用,在将那个内侍呵斥了一番之后,他冷着脸起身便离开了乾清宫。
姜似锦病了,我寻思着我也该去繁花宫看望一下她,只是我前脚刚迈出乾清宫的大门,脚底的疼痛又开始了,别说走了,连站久了都觉得费力。
宫娥们见到我这般模样或许是以为我受到了赫连毓的惩罚,个个都对我避之不及,我只能靠在宫门口坐下歇息。
“呦,这不是皇后娘娘嘛,怎么,你也有今天啊,啊,哈哈”
眼前华盖下指着我笑得花枝乱颤的华服女子,正是之前被我下令掌过嘴的玉昭仪玉嫣嫣。
“玉昭仪”
“哎呦,皇后娘娘,您还不知道么,臣妾现已经晋升为玉妃了”!
对于掌嘴一事,她一直怀恨在心,太后又总是体恤那些与我为敌的后妃,想来她晋升为妃,也是太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