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不可能打雷。
终于，工人们在一阵骚动后，缓缓散去了。
陈天野长长舒了口气。
林婉欢喜不已。
陈天野今天的动作，让她感觉到从所未有的踏实。
这个男人，似乎变了，开始顾家，顾她了！
虽然高兴，但林婉不善表达，她只能手忙脚乱地去做饭：“你好久都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做饭…”
家里的确没钱了，粮菜都很匮乏。
最后，只有一顿稀粥果腹。
陈天野眼中尽是愧疚。
家里这么穷，他还把林婉的镯子拿去换了酒。
“你的镯子，我会想办法给你拿回来！”
陈天野沉声道。
这番态度和话语，让林婉倍感温暖。
她连忙摆手说：“没事的，那个镯子我也不是很喜欢，你能好好过日子行。”
但她越是体贴，陈天野就越是愧疚，他斩钉截铁道：“不行！必须拿回来！而且我还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这话听得林婉喜极而泣。
她抽泣着道：“天野，我不在乎日子过得有多好，只要你能不喝酒，我们夫妻安安稳稳的就够了！”
望着林婉温柔落泪的双眼，陈天野不好再争辩。
他只能重重点头。
同时，他心里已经开始打主意了。
眼下，他家有个工厂，虽然濒临倒闭，但也比白手起家好得多，只要顺利，好日子很快就能到来！
唯一的麻烦，就是他刚刚给工人许诺，要在月底前结清工资，还补发奖金。
家里的食品厂总共有七十多个员工，平均工资在100元左右。
平均拖欠每个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一万四。
再加上奖金，少说都有两万块。
91年，上海人均工资都只有168元，两万元，要不把这笔钱搞定，别说好日子了，说不定月底就被人烧了房子！
不过，思量片刻后，陈天野就有了主意。
于是他赶紧道：“小婉，我有事先去厂里一趟。”
时间不等人，他说完就穿好衣服走出家门。
顺着记忆，他来到了自家工厂。
此刻厂车间里一片寂静，因为不发工资，好多工人都不来上工了。
为数不多的工人，也只能闲着发呆，勤快一点的就翻来覆去扫地，场面凄凉。
陈天野没悲春伤秋的时间，他转身直奔厂仓库。
工厂停转没关系，只要仓库里有存货就行，他可以把存货拉出来卖。
相信以他知道的，那些来自后世销售手段，在1991年这个消费者和商人都很淳朴的年代，卖出仓库里的存货，就跟吃面条一样简单。
到那时，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结果，厂仓库竟然没人看管，再推门一看，陈天野心凉了半截。
仓库里面竟然空空如也，没有存货！
再仔细回忆一下，他才想起来一些事。
这家厂子，不仅拖欠了工人工资，还拖欠了很多供应商的货款。
一些供应商，就把仓库的存货拉走抵债了！
现在，偌大的仓库空的能跑马！
陈天野不由得一阵龇牙。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空有来自未来的销售手段，没有存货让他销售，也是于事无补啊！
不过，陈天野只在原地思索一下后后，便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了。
他转过一条街，来到一家名为金运面粉厂的厂子。
比起他家冷清得能遛鸟的副食厂，金运面粉厂就很热闹了。
这里机器轰鸣，工人来往，面粉飞舞得到处都是，一派繁忙景象。
“没存货，就搞点原材料生产存货咯…”
陈天野喃喃一声，抬脚走到大门口的传达室：“大哥，你认识我吗？”
“认识，陈家那败家子，你的厂还欠着我们厂十多万货款呢！”传达室里，一个戴着红袖标的中年人气呼呼道。
这年头，工厂是我家的概念，还没有完全消退。
这中年门卫估摸着觉得，陈天野欠他们厂的钱，等于陈天野欠他的钱。
陈天野也不生气，笑道：“诶，认识我就行，那我现在要去找你们厂长说点事儿，能开个门儿吗？”
“你找我们厂长能有什么事儿？不开！”中年门卫带着狐疑的目光。
“我还你们厂的钱！”陈天野笑道。
“真的？”中年门卫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陈天野指天发誓：“我要撒谎，天打雷劈。”
“那你进去吧！”中年门卫赶紧打开厂侧门，把陈天野放了进去。
陈天野也没乱跑，径直来到厂长办公室。
面粉厂的厂长，王金云正在办公室算账。
看到陈天野，他明显一愣：“这不是小陈吗…你来这里，是要还账？”
陈天野摇头：“你看我像是有钱的人吗？”
王金云倒抽一口凉气，感觉陈天野变得不一样了，以前陈天野就是个烂酒鬼，小屁孩，可没法儿把没钱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暗暗打起几分警惕后，王金云才道：“那你来这里干嘛？”
“我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想赊点面粉，我家的工厂要重新开工，生产一点方便面销售。”
陈天野家的副食厂，主要产品就是方便面。
王金云乐了：“你喝大了吧！你还欠着我十万货款没给呢，我凭什么又赊给你面粉？”
陈天野也不着急，他慢条斯理道：“这就要提到我来的第二件事了。”
“那你第二件事是干嘛？”
王金云又可气又想笑，问道。
“普法！”
“普法？”
“对，普法！听说过‘破产法’吗？1986年，我国正式实施破产法！”
1986年，国家就通过了破产法。
根据86版的破产法规定，因为市场竞争，产品或用工成本，资金链断裂等一系列原因，导致无法经营的有限责任制企业，在资不抵债的情况下，可由企业法人，向法院提出破产申请。
但因为当时信息传播不够快，导致破产法传播宣传不到位。
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破产法已经实施，更不清楚其中细则，就连许多企业家，都对其一无所知。
比如王金云就一脸迷茫：“有破产法又能怎么样？”
陈天野笑了声：“有破产法，我就能申请破产啊！到时候，法院会查封我所有资产，也就是我家的旧厂房，破机器，然后把这些东西变卖，变卖来的钱，就用来还债…”
王金云瞪大了无知的眼睛：“你说的这些东西怕是不值几个钱，还不完你欠下的债，那还不完的部分会怎么办？”
“还不完就算了呗，毕竟我都破产了，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陈天野一摊手，脸上写满了无所谓。
王金云听得心头一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天野嘴角微扬：“意思很简单，你要不拉我一把，我走投无路，立马就去申请破产，到时候咱们一拍两散咯！”
当然，这都是做做样子，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父母去世后，他成为了副食厂的法人代表，企业一旦破产，除了企业的资产要被清算，他也要承担有限责任，也就是当初父母备案出资的数字，五万人民币。
到那时，他厂子没了，翻本的机会没了，身上还要再多背五万块债务，非常麻烦！
“陈天野，你他妈敢和我耍无赖！”
王金云哪知道这心思，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珠子都红了。
“王厂长你血口喷人，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归根结底，都是为你那十几万货款考虑，是为你好啊！”
陈天野声音比他还大，比他还有理。
血口喷人？为我考虑，为我好？
王金云惊呆了，陈天野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他强忍住怒火，指着陈天野道：“好你妈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