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正赶上端午时节,而每年这个时候碰巧也凑上了城隍庙会。

村子北边五里地有座城隍庙,怎么建起来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听村儿里的老人们说,那庙里供的都是神仙,能够保佑年年五谷丰收,不闹旱涝。大人们没人信,小孩子全当听个故事。

夫子今天刚散了学,云闲这会儿正帮忙打着下手,擦桌子搬板凳。一边干活一边抱怨,碰到不知道是沾着口水还是鼻涕的桌子,时不时的还咒骂一声,骂完之后又回头看看,确保夫子没有听到,否则绝对又少不了一顿教训。

难得收拾完,日过正午,街道上正有戴着草帽的小贩,推着一辆木车,脖子上挂着一条已经被擦的发黑的头巾,正卖粽子。

忙活了一早上,云闲肚子也是很合时宜的“咕”了一声,小贩刚推着车快要过去,听到这一声就像是听到了铜板撞在一块清脆声一样,咧嘴一笑,两排黄牙朝着云闲招呼着买几个尝尝。

“上好的糯米喽,早上刚摘的大红枣包的!”

正是饥肠辘辘,再加上这么一招呼,云闲自然是忍不住,开口道:“那就先给我来三。。。”

“三什么三,你小子浑身上下加起来凑不出一个整,怎么?昨晚偷鸡不成,今天想再白吃?”夫子从后面走过来,手中一个盘子里,五只粽子码的整整齐齐,难得的是还淋上了一勺蜂蜜。

”快点吃吧,一会儿粘住了又该是老夫的不是!”夫子说着,捋了一把胡子,随即双手背后,也不管那小贩脸色有多臭,只给其留下了一个背影。

生意被坏,纵然是让人感觉像是吃粽子吃了半只苍蝇一般,不过倒也没话说,惹谁都别惹读书人啊。。。

“老头,今天村北庙会,你去不去啊?”

“怎么,你小子吃饭都不想和我在一个桌上,今天逛庙会突然想起了老头我?”

云闲被这么一问,脸上出现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的蜂蜜。

“我就是寻思,你这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跟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一样,你整天不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么?”

夫子很是开怀的笑了一声。“你小子今天这个样子,不会又是有什么事,要让老夫给你收拾烂摊子吧?”

“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爱去不爱,读书人就是事儿多。”说完,云闲甩头离去。只剩下夫子独自一人在想着,到底是不是这小子欲擒故纵,故意要让自己和他去逛庙会。思索半天,失笑道:“去就去吧,这一把老骨头哪里还值得算计,你呀,也真是读书读傻喽。”

一番自嘲,哑然失笑。

夫子巷,正是云闲居住之处,也是夫子平日教学得地方,村子里的人自发的给这条街取了个这么个名字。村里的人们早都忘了这位饱读诗书的老夫子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人们只知道他姓张,乃至于,在他来之前,那所现在的私塾房宅是怎么来的,都没人记得。

日过正午,云闲出了夫子巷,路过酒坊,打着哈哈顺走了一壶雄黄酒之后,拐了个弯,便去寻了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虽然夫子平日里总是这么说,但云闲一直把这个词当作夸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好,像狗一样忠诚,为此某位老头也很是头疼。

走到一半,云闲咽了一口酒,皱着眉头吐了一下舌头,说道:“不是个甜的吗,怎么这么辣。”

看着前方的岔路口,心里想着到底要不要去叫上其他几人。

“昨晚那是张老头不出门都知道,更别说胖墩他娘整天啥消息都不漏,胖墩他娘要是知道,那其他几个也肯定。。。”

想到这儿,云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这会儿要是去叫他们的话,绝对也就栽了,还不容易没挨那老头的打,可不能吃这个亏。”

说完,便更加心安理得的独自一人前往村北。

村子不小,距离村子外四五十里地有座五华城,离得不近也不远,云闲还记得有好几次张老头不在家,他还和胖墩那几个偷偷跑去过五华城一次,那里面可比村子里好玩的东西多多了,不过也就只去过那一次,后来还一直挂在心里,给夫子说了好几次,可无论他把城里的景象说的有多么的风光靓丽,车水马龙,张老头就是没一点想法,也不说话,就是干自己的事,到最后他也只好自讨没趣。

城隍庙距离城北也不远,云闲一路上走走玩玩,只是揪了几棵狗尾巴草的功夫,就已经能看到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们在前面赶着,不用问也都是去逛庙会的。

村子在城外,村里人家也尽都是些务农的,家里平时想要添置点东西,锅碗瓢盆啥的,要去城里跑一趟实在太过麻烦,而且两个铜板的东西,去了城里买就要四个铜板,这可让平时会过日子的婆娘们耿耿于怀,所以每逢过年过节,这庙会也是不少人购置家当的好机会。

路上的人慢慢越来越多,走了不久,大街两边已经有了一些当地摆摊的小贩,云闲也看到了好几个已经开始买些吃食的摊子,平日里也不曾见过几许,自然是颇为新奇。

甚至还有几个奇装异服的人们,肤色看上去好像常年久经日晒一般,比平常人都黑出一大截,看着样子和其他人还不一样,面前放着几个篓子,下面是圆的,上面篓口出又变得细长,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有什么。那人见云闲一直盯着篓子,很是和善的笑了一下,然后嘴唇微动,发出一声奇怪的音节,篓口便“蹭”的一下,出现了一只竹叶青来,红色的蛇信子看上去自然是不如那奇服之人友好。

云闲自然也是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之所以不再退却,实在是因为他浑身已经紧绷起来,生怕那蛇把它当作猎物,直接冲过来,要是一般的草蛇没毒也就罢了,云闲仔细看上去,发现那竹叶青本来应该碧绿的鳞片竟是有些发黑,这要还是看不出来有剧毒,那他也不用说跟着张老夫子读过那么多书了。

有时候闲着,他就会问张老头一些奇怪的问题,蛇虫鼠蚁这些东西,自然也都在他的好奇心之内。

而且,脱去其他不说,但凡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都能看得出来,那篓子里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只是看了两眼,云闲便赶紧离开,临走脑海中还浮现着那条竹叶青两只惨碧色的眼睛,极是瘆人。刚走开那一块儿,云闲耳中仿佛还听到有人说:“这长虫要是能带回去泡酒,那绝对是大补啊!”

“喝不死你丫的!”云闲心中骂了一句。狠狠的灌了一口雄黄酒,又是用力地咽下去,好像要用酒把心里那幅画面冲刷掉。

毕竟是一年之中不多有的庙会,往前走了一截,云闲已是禁受不住,各种吃食还有小玩意儿,平日在村子里顶多看个老母鸡下蛋,就光那还得碰运气才能看到,哪里像今天。

不过眼睛看着,干饱眼福可是真的极其难受,心中想着使手活,拿定了主意,云闲心中默念道:“迫不得已,神仙莫怪。。。”

心中念叨着, 然后瞅着前面一堆人多的地方,像一条泥鳅一般的就钻了进去,左边进右边出,不到几口进出气的功夫,手中便多出了一个荷包。掂量了一下分量,云闲略有失望,不过手上的荷包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一般女子的荷包上面无非绣的就是春花秋月,一般男的带荷包的也都是竹兰梅菊之类高风亮节的东西,眼前这个却是大不相同,上面绣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蝎子,与其说是绣上去的,倒不如说是直接把活物嵌在了上面一般。

“也不知道这人是啥身份,荷包倒也是好看,不过嘛,嘿嘿,现在只能归我喽。”说完,云闲很是合时宜的吸溜了一下口水,随后大步的向刚才自己看了老半天烤肉串的摊子跑了过去,心想着今天也总算能开荤了,还好张老头还没来,要不然但凭自己这手活,重了不说,最少也是要给人还回去。大富之家,一点银子而已嘛,不碍事不碍事。。。

一边心里安慰,一边守财奴一般的小心翼翼又悄咪咪的数着荷包里的数量,到了地方,装作很是大方的甩出五个铜板。

”老板,一样都来一串,辣椒多放!”

“好嘞!”

这边正挥霍着不义之财,旁边不知何时,却已经站着了一个麻衣道袍的老道士,一样学着云闲的样子,说了一句:“给老道我也来两串,不要牛肉的,就那猪肝老道我看着就挺好,瘦肉好吃,嘿嘿。。。”

说完,也不管旁边的眼神,拍了一下云闲的肩膀,咧嘴一笑道:“小子,谢谢了啊,帮老道那份也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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