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上都说当年玄音门有一位奇才,是个女儿家,人称莲华仙尊——楚泠汐。也就是这么个仙尊舍弃正道沦为魔尊,听说那时,述夜阁阁主陨落群魔无首,盖以仙界有出了几个修仙的好苗子,是以无论各路仙人如何劝阻,这位仙尊大人还是毅然决然堕入魔道。
按她的话来说,“仙而静者甚,然而未魔界,若不欲三界大乱,终有一人欲整之。”
自此,魔界多了一位魔尊大人。
……
楚逸渊砸吧着嘴,依旧细细地品着杯盏中的醉仙酿,想着听到的那些传说,那些传说估计有大半是瞎编的,不然他家师叔祖老人家自己怎么没提过?
这边正想着,那边传说中的角儿轻轻开了口,“怎的?可是又被小尧儿赶出来了?”
声音倒是清脆的很,不似妇人家般沉淀了岁月的喑哑,反倒是像那春日柳间黄鹂清脆鸣,只从铜镜里见那人轻咬贝齿,嫣然一笑,眉眼弯弯。
铜镜前,一位少女身段的人用小指捻了桂花油梳理自己若鸦羽般的云鬓,一抬手,那绾好的双髻上便平添了二三珠花。
再抬手,便是纤纤玉指执了那尖端染了朱红的笔,在自己的眉间添两笔花钿,红得妖冶夺目。
“这……别提了,我的好师父因为我打翻了一盏桂羹便罚我扫桂花庭一日,我是倒犹窃出讨个闲罢了。”楚逸渊一脸的无奈,这自家师父真是小气,不过区区一盏桂花羹而已,何至于如此?
“噗嗤。”楚泠汐一下子笑出来,回过头来看向楚逸渊,语句里含着几分调皮的意味,“那你可小心了,谨我那师侄再寻来,倒时候吾可保不住你。”
“呃……”楚逸渊一时语塞,他倒是没想这么多,算了,这快活一时是一时,哪去管那些事?
却见着他眼珠一转,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边是关于述夜阁阁主的,这人他倒是耳熟,听说是个跟师叔祖差不多年纪的人物,只可惜陨落了,若是那人尚健在,他定是要拜会一番的。
“师叔祖,你可见过那述夜阁阁主?”
“这……”楚泠汐细细想了想,“倒是有一面之,那时其又差吾半头高,然吾与其未有何牵扯,若曰有……则其初其覆矣吾一醉仙酿,至于身陨之时尚未还吾。”
对了,便是这样!
“……”楚逸渊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应些什么好。
楚泠汐看了看呆坐在一边的楚逸渊有些想笑,“还不回去,莫不是要让小尧儿寻来?”
我!
忘了这茬了!!!
“那那那,师叔祖,我先走了,异时再前来拜会您哈。”说着,楚逸渊便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楚泠汐颇有些又疼,只是可怜她那师侄了,要照顾这么个不省心的孩子。
啧……
这玄音门的风景倒是极好的,春有春花秋有秋叶的,就好似这深秋之时仍有一枫红叶留枝头,在那里摇摇曳曳欲落不落。
楚逸渊倒是更希望它就那么在树上挂着,省的他还要多扫一片枫叶。
探头望了望,看着这门庭处还无人,楚逸渊倒是放下心来,他家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认真了些,这点可不……
一推门,便是看到了一张宛若数九寒冰般的脸。
要说宋子卿长相如何?
好看!
天生一副好皮囊,尤其是那入鬓剑眉和那双灿若星子的桃花眸,眼下还有小米粒般大小的泪痣,这要是放在女人身上,还不知要勾上多少人的魂,可惜了,长在宋子卿脸上,明明一双暗送秋波的眼倒成了天山上那千年不化之冰,尤其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
啧啧,可惜了。
但先不管这个,楚逸渊自有楚逸渊自己担心的事情,只见他喉结一动,狠狠咽了口口水,自知理亏般的不待宋子卿张口便先讨好般地叫着宋子卿,“师、师父……”
楚逸渊讪讪地笑着,心里却大叫不好。早知这事被师父发现免不了要挨罚,只是没想到师父发现的如此之快,现下可如何是好?
“可是还知道回来?”宋子卿冷冷垂眸看着楚逸渊,面部没有一丝表情,惹得楚逸渊打怵。
看来师父这心情可不是大好,还是乖乖挨罚为妙。
“那个……师父,徒儿去拜会师叔祖了,这……徒儿若是不去可不是不尊重师长么?”楚逸渊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这种鬼话他扯得多了,现下在他自己耳里听来都不是那么有趣了。
宋子卿缓缓走下一阶台阶,楚逸渊随着宋子卿的步伐也就后退一阶。
“师、师父,你这是不是不大好哇?”楚逸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哪里知道自己阴晴不定的好师父要罚他些什么,若是其他的倒也还好,若是……
宋子卿绣口轻吐,说出来的话几乎让楚逸渊绝望——
“去把玄音门门规抄伍拾遍。”
什么?抄书?
他这逍遥了小半辈子,抄书?怕不是要要了他的老命。
害,话说当年他怎么就拜在宋子卿门下了呢?
他倒是听说宋子卿为人冷淡,却没想到他为人如此冷淡,当年他拜在宋子卿的门下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
既然为人冷淡,那么也自是不愿管他人事物,那他楚逸渊拜在那人门下岂不是可以逍遥快活了?
这盼星星盼月亮,终是盼到了拜师的那一天,也就是那一天,楚逸渊撒泼打滚般地非拜宋子卿不可,这才算是惹了宋子卿的注意。
“何名?”
“楚逸渊。怎么?道长可曾见过我?”楚逸渊假装没听过这人的名号,一句“道长”惹得宋子卿目光冷冷,那人绣口一吐,这语句中果然没什么包含什么感情——
“并未。”
这也是在楚逸渊预料之中,就随口说了句“害,就知你这人无趣……”没成想被宋子卿听到了,也不知是听清楚还是没听清楚。
“汝云何?”
“没,在下临安楚逸渊,前来拜会宋道长,还望宋道长收留我……”说着,楚逸渊还假装一板一眼地抱拳想宋子卿行拜师礼,可那眼睛里分明就是奸计得逞的快感。
宋子卿见他这幅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倒也没有戳穿他,只是眉头微皱,到了句“不可胡来”也就作罢了。
可谁都没想到,这楚逸渊也还真是个不要面皮的,当即就当宋子卿默认了,立马换了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哎嘿,那我就当您答应咯。”楚逸渊这一笑,便露出两个小虎牙来,见着宋子卿转身要走,赶忙追了上去,“哎哎哎!道长,等等我呀!!!”
“我并非什么道长。”
“那……宋、师、尊?”
……
好嘛!这自己当时真的是脑子进水,他明知道宋子卿只有他这么一个徒弟还非要拜在他门下,他楚逸渊不受罪谁受罪?
算了,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做好事心理,楚逸渊也就想想便作罢了。
书,是要抄的。
地,也是要扫地。
只是他家的师父大人两手空空一身轻,着实惹得他眼红,若是有朝一日他也成了仙尊,这……
“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弟子,宋子卿着实头疼,你说,他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这枫亭不好么?这师叔非是要他认这么个徒弟。
一想到这儿宋子卿就忍不住的有些头疼,说句实话,这楚逸渊其实出来脾性之外也都尚可,洗衣做饭倒也不错,总之这些琐碎之事处理得比他要好的多。
但唯独是这性子,不加以收敛,假以时日若是牵扯了事端,免不了要吃亏。
若说只是逃下山去找师叔,倒也不至于罚至如此,但这让他清扫庭院和抄门规也不过是借机磨磨他的性子罢了。
但楚逸渊哪懂得宋子卿的心思,只当是宋子卿认为自己走了神罢了,赶紧挥舞着扫帚将树下的枫叶一一清理干净。
宋子卿看他这顾了这堆便乱了那堆的样子,着实无奈的打紧,但也不好说他些什么,只是淡淡地吐了一句,“心不静,事不成。”然后奔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兀自回去了,只留下楚逸渊在原地发懵。
“心不静,事不成……”楚逸渊自习琢磨着这句话。
这话按道理是不错,但是放在他身上,还不如那耳边风,于是也就没放在心上,哪想到这日后却是被宋子卿一语成缄。
不过这也都是太之后的事情了……
这宋子卿不看着,楚逸渊倒也闲散了下来,干脆足尖一点,一跃至庭院中那长了几百年枫树之上,随手拈来一片枫叶,去掉叶片,独留个叶梗叼在嘴里,别说,这枫树梗的汁液还有些甜哩!
举目远眺,尽是霜天红叶、枫林尽染,红的宛如一团火,听师祖说,这枫林都是师父一人栽的,为的便是等一故人归,只可惜那人早已神陨,怕是师父这辈子都等不到咯。
你说,那述夜阁阁主早就在百年前神陨,连个尸首的捞不着,这天上人间寻了百年都没寻到一丝魂气,这样的人若是能再活过来,那、那这世上还有何不可发生之事?也不知道师父守个什么。
想着,宋子卿在树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凝视着那一团红枫出神。
述夜阁阁主……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