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庄出现之后引发的一系列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思路,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在拼命的找话头,可谁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当然,这些人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卫子庄,就在众人尬聊的时候,卫子庄一个劲地与食案上的吃食做斗争,蒸的,煮的,炸的,烤的,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通通往嘴里塞。
就在卫子庄嘴里塞不下正费劲地咀嚼的时候,不知道哪个不开眼地随口问了一句,“不知卫小君,家住何方?”
咳咳咳!卫子庄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这谁这么不开眼?我TMD哪儿知道我住的那个地方叫什么?
思来想去,卫子庄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个地方,“我家在云梦山,山中有一条小溪,溪边不知道是谁种了一片名叫鬼谷的谷子,我就住在那片鬼谷地旁。”
啊?众人听完又大吃一惊。
鬼谷纵横家?
其一,云梦山那个地方虽说不远,但是始终透着一股子神秘,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人,谁也不会去那深山老林,但是谁也没听说过鬼谷是一片谷子地啊!
其二,众所周知,鬼谷门下各个经天纬地,虽说鬼谷门下许久没再出过什么旷世奇才,但是但凡鬼谷门下出世,哪一个不是把天下诸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其三,自楼缓、庞煖之后,赵国已经多少年没有来过一个纵横家了?可以说赵氏的强盛和衰落,就是这些纵横家一手造成的。
自沙丘之乱,楼缓、庞煖相继离赵,时隔多年,像廉颇这样能撑门面的老臣年事已高,蔺相如、乐毅、赵胜还有田单等人也相继离世,长平、邯郸两战之后,正值赵国人才青黄不接之际,就在赵国的王都邯郸城出现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纵横家,岂不是上天垂怜,救赵国于危难之际?
“想不到,小君竟是鬼谷传人,真是失敬失敬!”只见公子录对着卫子庄抱拳拱手,眼看着就要往下拜。
“公子!公子!”卫子庄赶紧拦住了公子录,“使不得!”
真难为公子录是怎么正襟危坐还能扭着身对着卫子庄施拜礼的,最重要的是,今天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可比他今天一招打败连晋还要命了。
“小君有所不知,平原君一生为大赵操劳,再加上大赵先后经历长平邯郸两次近于灭国之战,终是无力回天,郁郁而终。”乌戎遗憾无比地摇摇头,“公子录是平原君的独子,自幼受平原君教授,以兴复大赵为己任,只是资历尚浅,难以服众,一直难有功绩。”
公子录深吸一口气,然后轻叹,“接任先父留下的势力,只怕是短期内无望了,所以只能效仿先父年轻时网罗各地人才,小君高才,还望小君助录成就一番……”
说着,公子录再次要拱手拜倒。
“公子!公子!”卫子庄再次拦住了公子录,苦笑一声,“我一介布衣,既非名仕也无官爵,如何能助你?”
只听乌戎说道,“小君既在百家之列,也当清楚,百家之人入世求官,哪个不是费劲心思才求得近身之机,若非前人的功绩,为鬼谷门下留下这‘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评语,公子录又岂会这般礼贤?”
卫子庄面带惭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如此说来,倒是我短见了。”
“眼下秦国虎视眈眈,山东六国又迟迟不肯合纵扛秦,还相互攻伐,局势实在是令人堪忧!”公子录说得一片赤诚,“录虽不才,但也愿意为大赵尽一分绵薄之力,若得小君相助,你我二人定可成就一番功业。”
“这个……”卫子庄心下还真是有些迟疑,按照卫子庄的习惯,闷声大发财才是王道,如果此刻答应了公子录的请求,入世为官,一下子从幕后跳到了台前,很多事干起来都不方便。
“适逢乱世,才当能人辈出;若天下太平,焉有我等一席之地啊~不若就此全了公子录的求贤之心。”乌戎见卫子庄未置可否,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有道是: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以公子录的平行,定不会如越王勾践一般成事之后薄待了小君;以小君之才,也定不会是墙上弓和笼中狗的下场,不知小君以为呢?”
乌戎说完,放下酒杯看向卫子庄。
只不过……卫子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难道说古代人情商都这么低吗?春秋战国的时候时兴养客,门客,是作为贵族的地位和财富的象征存在的。在这个屋子里的,也都算是一方重臣,若是真是这么急需人才,会由着公子录当着他们的面这么拉拢自己?难道说他们不需要门客?或者说,自己不是他们需要的类型?更或者,他们在考察。如果自己真的有价值需要他们去拉拢的,那就绝对不是现在偏厅里的这幅光景了。
既然如此……卫子庄心生一计,浑水再好摸鱼。
“话说,自武王伐纣分封以来,山东、山西曾经诞生和消亡的国家又何止六国?唯强者可存于乱世。若要我选,也当投一方霸主。”
一句话又是语出惊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疑地看向卫子庄。
卫子庄一抬眼皮,目光扫了众人一眼,“若非一方霸主相邀,我还是愿意偏安这邯郸城里的一隅,苟活于乱世的好~”
“哦?”乌戎一听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着卫子庄一拱手,“却不知,小君眼中,谁才算是一方霸主?”
“自平王东迁起,天下的诸侯们就从来没有一天消停的,不是今天谁吞并了谁,就是明天谁攻灭了谁。秦灭两周之后天下间只剩下齐、楚、燕、韩、赵、魏、秦七雄。赵国本来也可以称霸一方的,奈何先经历了沙丘之乱,走失了大片的人才,后又遭遇了长平、邯郸两战,耗尽了国力,偏偏你们的王上又不像是那种明白人,当年放着像乐毅、田单那样的名将不用,实在是令前来投奔的名士学子寒心。”卫子庄说完一耸肩,“所以,我还是就在这邯郸街市之上,经营这件酒楼,有美相伴,无拘无束,岂不快哉~?”
“小君既有鬼谷之才,还怕为何不效仿公孙衍、苏秦之流,合纵山东列国会盟扛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皆为一个利字。”卫子庄略带奚落地摇头撇嘴,“盟,因何而盟?为结好而盟从无善终;为罢战而盟又难止刀兵;为力战而盟终是倒戈相向;为钱货而盟总是分赃难均。所以我说,合纵论的出世就是个错误。”
“错误?”
“还请小君开示。”
卫子庄轻轻嗤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轻叹一声,“孙子曰,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天下大势尽皆如此。我且不说合纵论究竟何处有错,单从山东列国数次合纵攻秦的战果来看,联军败多而胜少,死伤无数,领土也是今日得之,明日失之,失而复得,得复又失,这都图的什么啊?结果呢?几次合纵究竟各国占得了多少便宜我不知道,反正我看秦国的领土是越来越大。”
说罢,卫子庄既感无奈又觉可笑,合纵合的是什么?是人心!可是人心难测,合人心又岂是想得那么容易?人心尚且隔层肚皮,何况一国乎?古今中外,有多少人因为利益二字联结在一起,又因为这二字分崩离析的?只要有利益,多大的仇都能烟消云散,多亲的人也都能反目成仇。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是哑口无言,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
“孙子曰,上善伐谋。张子曰,上善伐交。我说,上善伐强。只有弱者才需要联盟,强者从来从来不需要人帮,多一个人就多分一份,诸位以为呢?”
乐间这时开口道,“我大赵自二十年前,长平一战死了男人,邯郸一战更是连女人都披甲执锐,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小君学识如此渊博,剑术又这般精妙,以小君文武之才,不知卫兄有没有为我大赵出一份力的打算?”
话音刚落,只见公子录眉宇一皱,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
明月从刚才就听卫子庄高谈阔论,字字句句如重锤一般砸在心上,卫子庄既然有如此见识,就定然有解决之道,天下人皆知鬼谷之才朝秦暮楚,倘若有谁许以重利,谁能保证卫子庄不会倒戈相向?想到此处,明月突然心慌了,因为她许不了卫子庄重利,她唯一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已经给了卫子庄,本来认为已经可以稳拿住卫子庄,可是现在……明月的手不自主地紧紧攥住,然后看向卫子庄。
卫子庄何尝听不出来乐间的意图,听了自己刚才那番话,乐间连颜面都顾不上就要和公子录公开抢人,说不准这货还打算给乐乘拉拢点人才,“我刚才已经说与诸位,我这个人山野村夫一个,散漫惯了,只怕还入不了贵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