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两人翻过大山跨过大河进入汉境。

进入汉境,高山丘陵多起来。

高山林地,苍翠欲滴,山涧清幽,小鸟鸣唱。

看惯了大河落日圆的苍茫广阔景象,再观石径通幽的高山峡谷美景,木朵仿若归至仙境,心境平静似水。

看流水落花,起伏森林,仿似听到汉琴淙淙流淌而过,琴音缭绕眼前,一直幽幽前行……

在陇西负责外夷事务的馆驿内,木朵自信满满地报:“汉女向子瑜,去长安寻夫。”

驿丞很和蔼,询要汉女凭据。

木朵美目一楞,大眼一眨巴,“啥凭据?”

驿丞疑心一起,闷声道:“究竟何人?家在何处?父母姓甚名谁?”

这问题木朵无法回答了。

莫顿忙上前施礼打圆场:“此乃在下妹妹,没出过门,不知汉家规矩,以为取了一个汉名,就成汉女,请官家勿怪。”

莫顿虽搪塞了过去,木朵却很委屈,也无可奈何:自己明明是汉女,怎就不是了呢?

本来,木朵自进入汉境,就如归乡,很是兴奋,看见汉官更是高兴异常,可经那高冠短须的汉官一番盘问,她入汉的高兴劲就矮了一大截。

翻看手中的汉籍牌,木朵微微高兴了一小会儿,因为她认得上面的字,竹牌上明明白白写着:大汉匈奴女木朵。

高兴也就一刹那,接着她就摇头叹气:如今,自己可是名副其实的匈奴女子了。

看着木朵无奈的模样,莫顿笑了:“匈奴人就匈奴人,不丢丑!”

笑归笑,正事还要赶紧办。带着木朵,莫顿四处找寻,很快就在城西找到了魏府府邸。

听说有人从居延来,府中一管事老爷接待了兄妹二人。

见管事的过来,木朵很稀奇,不停地抿嘴笑看管事老爷。

管事老爷约莫四十余岁,脸微长,眼细小,头上戴着木朵从未亲眼见过的黑色冠带高帽。

他一手放在腹前,一手一直不停地抚着颌下的一撮长胡须,唇上也有八字须顺嘴角下掉,两耳下还各有一溜长胡须垂到颈下。

像那大虾……木朵心中一动,就仍不住想笑。知道很不礼貌,她就低头忍了笑。虽然觉得管事的好笑,可她也觉得这管事的是一温和可亲的长者。

管事老爷热情地引兄妹至偏厅内落了座,命人泡了茶,才认真地打量莫顿。

莫顿脸上早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草原上结的短辫早被打散,也学了汉地规矩,挽在头顶用一块葛布包了,只身上是牧民服饰,一看就知是匈奴人。

管事的手一拱,就问:“你们从居延来?”言辞又温和又亲切,也有浓浓的不信。

莫顿也学了汉家规矩,遇事就行礼,也拱手道:“我们是居延遬濮人,这是我妹妹木朵。”

莫顿的汉音不是很准,木朵一听就欲笑,赶紧弯腰施礼,掩了笑,也顺便移了移早已跪酸的双腿。

管事老爷一手端茶,一手摸胡须,惊叹道:“真是居延人?此去如此之远,你们可辛苦了。”说话间,手上的胡须就开始上翘。

管事的转眼看着木朵,胡须停了翘动,声音更惊异:“你是女子?”

见木朵捂嘴笑,莫顿赶紧道:“为避麻烦,她女扮男装,请勿见笑。”

管事老爷楞着小眼再细细瞧了瞧木朵后,摇头晃脑道:

“难怪,你们才入府时,见她虽风尘仆仆,但仍难掩俊美面容,当时心中还嘀咕,不想却是姑娘装扮。木朵姑娘真是标致得紧,身着男装,眉眼也如此俊美。如是女子身,怕很难从匈奴地界到达汉境吧?”

他摸着胡须的手不停地动,那胡须就不停地翘,耳下的两缕长须也跟着晃动,

更像游动的大虾……木朵就要笑死了,赶紧又低头,两手捂嘴忍着笑,一点不敢出声。

管事的又瞄瞄低头的木朵,“汉境虽安全,但汉人中也有很多不法之徒,难免有歹人见色图谋,还是男装的好。”

莫顿心中有事,顺势就说:“正因妹妹美丽,我们找魏老爷帮忙。”

管事老爷的手就没离开他那胡须,听了话,胡须一翘,就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我妹妹在草原嫁与汉商陈霍,陈霍有事离开,已有两年余,我妹妹一直不能忘怀。现特送妹妹到汉地找他,他曾说他是陇西魏字商号之人,不知管事的是否认识?”

“陈霍?这名字生得很,没听说过。”见莫顿吃惊,胡须一翘,管事的就宽慰道,“不过,我们商号也有伙计带人西去的,西去之人,我也不是人人都认识。”

木朵一直就在笑,这会儿听到他也不知陈霍,脸色掉了掉,才没有笑。

好不容易,她忍住了笑,喝了一口茶,复又抬头看着管事的。见他的胡须不停地翘动,木朵又笑了起来,差点笑出了声。见莫顿回头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才赶紧捂嘴低头笑。

不见管事的胡须,木朵的笑才又忍了下来,好半天,脸色才又恢复如常。

莫顿可没心情去看管事的胡须,听管事的如此说,他稳稳迟疑的眼神,“魏字商号是汉家知名的大商号,不知魏老爷和管事老爷能否帮忙,在商行内寻寻,兴许能在陇西找到陈霍。”说完,他又施礼,慌得管事的放了胡须,也回敬一礼。

礼毕,管事老爷的手一摸胡须,认真起来:“那是一定,不过,如果是汉商,倒可至长安去寻一寻,也未可知。”

木朵忍住笑,赶紧插了一嘴:“他自己也说是长安人。”

管事老爷胡须一动,点头道:“可不,既是长安人就好办,你们可至长安寻寻。长安,也有我们的商号,到了长安,你们可到魏府商号问问,到时候,可留下地址,我这里也留意着,如有消息,立即告知,如何?”

莫顿见此,很是无奈,灰心丧气地说:“只能如此。”

管事老爷又将木朵上下打量了一遍,见木朵笑意盈盈,就微笑着又动了动胡须。

眼见那胡须又要翘起来了,木朵赶紧低头捂住欲笑的嘴,唯恐笑出了声,到时莫顿又要瞪眼怪她。

管事的眼一移,看着莫顿,摇头叹气道:“如今,汉军十万骑出塞击匈奴,听说直捣右贤王王庭,大胜而归!”

微微顿顿,他又深深地叹息:“可惜,我匈奴又大败!”

莫顿脸色一阴,木朵恐慌了:“莫顿,师傅他们会有事吗?”她的声音可是颤抖得很。

“不用担心,他们出击的是右贤王王庭,遬濮离得还远。”莫顿脸色变回来了,宽慰木朵。

莫顿也担忧家里,可远去几千里,望尘莫及,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不忧虑那些自己做不了主的事,他也就移了心思不去想此事。

管事的眼色已从可惜的空中移了回来,毕竟都是匈奴人,好言嘱咐道:

“你俩是匈奴人,东去长安可一定留心,少与他人交谈。还有,你们东去一定要忍气,不要和人发生争执。你这人,一看就知是果敢勇猛之人,但,入了汉地,一定要收敛锋芒,和人发生瓜葛就不好办。你妹如此美貌,难免有人起歹意,一路上更要多加小心。”

莫顿自是答诺。

木朵无心听管事的话,心中忧心:汉军出塞,匈奴大败,虽然是右贤王败绩,可遬濮属右贤王辖制。师傅,还有父王会怎样?

揪心中,她抬头惶惶地看着管事的,不再笑那胡须,开始忧心遬濮,想着想着,就低了头,也不喝茶,闷闷地坐着不说话。

管事老爷又问了居延的境况,还讲了自家老爷情况,夸赞魏府瑾公子少年才俊,人才难得,道:可惜木朵有夫家,不然配与瑾公子,是郎才女貌一对……如此碎碎多语。

眼见木朵不开心,莫顿则劝她不要想遬濮的事,说,远在千里之外,忧虑没用。

管家碎碎叨叨地和俩人又说了一些匈奴之事,木朵心中遬濮的事也因管事的胡须和莫顿的安慰而渐渐淡漠了……

管事老爷热情地留两人住宿,并招待吃饭。

席上,木朵根本就不敢看管事的,唯恐她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将嘴里的饭一口喷出,到时候,出了大大的丑相,那管事的倒会笑她了。

躺在魏府舒适的床榻上,木朵眼前一直就晃荡着那胡须,也不停地想象着陈霍有须的模样。

木朵在床榻上笑得肚疼,直摇头:“太丑了!太丑了!他可不能留胡须!”

在榻上翻来覆去很久,她才微笑着舒舒服服地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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