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忍离去的陈霍将不舍他走的子瑜抱出毡棚,安置在河边草地上。很快,莫纳带领一帮青年男女开始动手搬移毡包。

听说陈霍离去,莫措赌气不来,韩虏倒去看了看她,她有气,连韩虏一块骂,韩虏没法,怏怏地回来了。

等一应物什搬动完毕,众人散去,韩虏也不知去了何处,陈霍就走过来挨着子瑜躺下了。

此刻,太阳爬上来照在身上,正合适。

这几天以来,陈霍每天日出都会将子瑜安置到河边晒晒太阳,看看大漠河水美景,日常,两人也会坐着靠在一起看景,说说话。

有时,陈霍还跑去和汤圆、闪电追逐一番,其乐融融,俨然是和睦的一家子,但今日情景却有所不同,两人很久都没说话。

阳光缓缓流动,河水静静流淌。

靠在陈霍胸前,怔怔的子瑜看着北去河流。

绵绵河水泱泱而去,柔柔和风漾漾而来,草原上的点点滴滴一一闪现。

草原相识过来,他对自己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值得信赖,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好一会儿,子瑜轻声发了话:“你跟我一起跪下。”话语又柔又软又恳切,还浸着深得不能再深的信赖。

眼一亮,腿一放,陈霍就跪好了,又扶子瑜跪下,他很清楚子瑜心思,却仍明知故问:“有事?”

“不要说话……”

子瑜勉勉强强地跪着,皱眉忍着头晕恶心,娇软的她靠在了陈霍身上。

缓缓地将细细的双手合十,她轻喘口气儿,一字一句地说:“我,向子瑜,今天自愿与陈霍结为夫妻,至死不渝!”

在这大汉天下,婚娶也只能如此了,子瑜心中叹气。

承诺的话说完了,她拉着陈霍粗壮的手,一起向光照灿烂的太阳磕头。

太阳暖暖地看着大地,河流轻轻地唱着原野最流畅的欢歌。

北方的原野天地磅礴无际,辽阔无垠的大地风儿欢欣,天地间,万事万物都在喜看这青春的一对儿,都豪爽大气地祝福着眼前的新婚夫妇。

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快,陈霍喜庆的脸色可是得意上了天,就差翘尾巴了。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人了,你也是我的人。”子瑜清纯似水的眼眸看着陈霍说了放心的话,“我有几天没洗头了,你今天就给我洗个头,作为我们的结婚之礼。”

眼眸很平静,话语也简单,但子瑜的话语中却有浓厚的期待,有绝对的信任,更有子瑜对陈霍深入心底的爱。

“好!”陈霍回答既爽朗又干脆,子瑜听了更放心。

一般草原女子都是自己走进大河,直接在流水中洗澡洗头。子瑜身子弱,陈霍每次都是抱着子瑜给她洗头,今天,洗头意义又不一样。

抱着子瑜回到毡包旁,陈霍烧了水。

很快,他就抱着子瑜慢慢地给她淋水洗头,没有莫措的帮助,陈霍将他自己一身的衣裳都打湿了。

远处射猎的匈奴男子指指点点,不屑道:“男人生来就是骑马射猎,女人服侍男人才是天经地义,这汉人没骨气,倒服侍自家女人了!”

自家媳妇三两成群,却道:“这汉家男人好,如此疼爱自己的女人,这女子不知何时修来如此福气!”均啧啧称叹,羡慕不已。

远处,过往的王妃见了,泪眼迷离,用手抹眼。

夜灯初上,极不情愿离别的子瑜将依依惜别的头枕在陈霍强健的臂膀上,一张情谊绵绵的脸温情默默地看着他。

陈霍则单手做枕躺着,双眼盯着棚顶,眼神专注,不知在思何事。

汤圆守在门帘边,外边,韩虏早已入睡。

远处有人语声,模模糊糊,似近又远,寂寥默默。

躺着的陈霍一直不吭声,他身旁的子瑜也没话语。

子瑜不舍离去的手不停地轻抚陈霍胸,离别的惜惜情谊一直就在她的手中游走,她不肯放手。

陈霍顺势用强壮的大手搂住她,紧紧地拥在胸前。

伏在陈霍温暖的胸前,忍了很久,子瑜终于说了离别的话:“你明天就走了,还真舍不得。”鼻子一酸,似乎又要掉泪,眨眨眼,她勉强忍住了眼中不舍的泪水。

陈霍叹气:“虽做了安排,但我终不放心。”

被离别忧愁困扰的子瑜不敢搭话,只怕一搭话,她就会忍不住掉惜别依依的泪珠子。

陈霍自言自语:

“那天,我听到吠声,却不见马匹,就奔向那里。结果,草地上居然是你和一条犬。后来,你们无依无靠前行,我跟了你们四天,最后见你倒地。一路行来,你什么都不知,也什么都不会。你虽说自己是汉人,但我看你,既不像汉人,也不像匈奴人。不过,现在倒无所谓,你已是我妻,我也不管你的来路,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跟我活下去!”

惜别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子瑜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浓浓情谊的眼泪顺脸颊滴在陈霍胸前。

用手搂搂不舍的子瑜,陈霍继续回首往事:“那日,在草原,你唱了一首曲子,叫甚?”

子瑜想想,哽咽道:“就是那天日出?名《天堂》。”

陈霍叹道:“我倒想今日之草原日后能成为大汉的天堂。”

《天堂》的曲调悠悠地盘旋在夜色阑珊的棚内,回响在两人无边的脑海中……

他即将远去,路途险恶,也是艰难;自己孤身在此,不习草原水土,更不知如何度日……子瑜心中万般悲苦。

分离在即,相逢时远,这情意绵绵的日子才开始就将结束,那分离后的明日如何过去……

想着陈霍即将离别,多日的依赖就要远去,子瑜已是泪珠涟涟。

一贯镇定的陈霍看子瑜,眼中全是爱惜,语声更是心疼无比:“不想我陈霍娶了一位爱哭的女子。不过,草原跟中原比,是苦了许多,想哭就哭吧!”

大手一顺,陈霍将子瑜搂得更紧了,好像要将子瑜融入他强健的身躯中。

“今日,你就畅快地哭;明日,我走了,你要收起眼泪,做个坚强的女子,不要让他们小瞧!”陈霍最后的语声异常坚定。

不愿陈霍离开,却又无能无力的子瑜听了,哭声越发收不住:自己舍得吗?他会遇险吗?

柔肠寸断寸寸哀,爱心似弦丝丝颤……

昏黄的灯不再温馨,唉唉的泣声更是盘旋在夜灯前,一声一声飘进陈霍耳内。

陈霍坐起来,将子瑜泪脸捧在了手心。

曾经橘黄暖色的夜灯,今日却是昏黄惨淡。病中的子瑜白皙的脸上泪痕斑斑,如雨打梨花,更楚楚动人,让人怜爱疼惜,不忍离去。

看着子瑜满脸的幽幽泪珠,陈霍深深叹气:“早知如此,我真该对你狠心,不管你呕不呕的,都强迫你多吃羊肉,多喝马奶,如今,却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放了手,陈霍从靴中一抽,摸出一物什,是一柄匕首。

轻轻抚摸刀,陈霍凝视而看。

匕首长约一尺,刀鞘面饰有精细纹路,刀柄两侧各镶有一颗硕大玉石,深幽的玉面闪着异常冷的光泽。

陈霍大手一拉,鞘内短刃被抽出,寒光闪闪,杀气逼人。吹吹刃口,他深邃的眼看着子瑜,黯然而言:“这匕首是我十岁时得来的,一直不离身,刃口锋利无比,今日,交给你防身。”

刀刃重回鞘内,刀锋没鞘,寒气收拢。

迟疑了一下,将匕首交与子瑜,顿了顿,他才说:“随身带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语声中有一丝不安和无奈。

握着刀,子瑜含泪点头。

室内,离别的空气越来越浓,分离的人儿越来越不舍。

低了头,陈霍轻吸子瑜脸颊上的泪珠,泪水的咸味被舌尖卷去,一一被吞入肚中,这是刻骨铭心的味道。

子瑜贪恋的双手抱着陈霍,泪水不停地流呀流。

“哭吧!”躺下的陈霍说道,“我走后,你要早日习惯草原饮食,多吃牛羊肉,多喝马奶,早点把身子养好,现是五月底,最迟七月,我就回来接你,那时候,我看到的一定是个壮实坚强的子瑜!”

抽抽噎噎地哭声传递着子瑜的心声:“我……一定……多吃……牛羊肉……把身体……养壮实……你也……一定……早点来……接我……”

才说道“接我”,子瑜咳起来,脸一红,手急急地在胸前摸索。

物什被摸了出来,是陈霍曾见过的小巧罗盘。

将带着体温的罗盘递给他,子瑜哭泣:“这是我的罗盘,那天,我曾将它送你,你没收;今天,我将它交与你,你必须天天带着,看见它,你就看见我,早点来……”

罗盘从一手被握到另一手上,传递着浓浓的惜别。

将罗盘放入怀中,陈霍低头看子瑜,一下子,他就扑在了子瑜柔弱的身上,恣意地狂吻子瑜的唇和脸,久久不放手。

子瑜也双手抱住陈霍,紧紧拽着,就怕丢了。

两人临近黎明才沉沉睡去,一碗油灯点至天亮……

黎明时分,外面传来了韩虏的轻呼声:“陈霍……陈霍……”

陈霍一惊,睁开双眼,慢慢起床,看看睡着的子瑜,低头吻吻子瑜额头,不舍,再狠狠地亲了子瑜小嘴一口,转身的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子瑜在韩虏喊第一声“陈霍”时就已经醒来,没有睁眼,直等着陈霍离去,才痛苦地睁开眼睛,流着泪,看着陈霍背影掀帘而出。

她没勇气看陈霍离去,只有蒙着被子大哭。

子瑜的哭声在被内被捂住,凄惨浸被,软软的被上是点点滴滴的爱意泪痕,它也哭泣……

外面,微露朝晖的晴空下,踏着露珠,莫纳和莫措走了过来。

莫措已不再生气,依依不舍地看着陈霍和韩虏,“你们早点回来接子瑜姐。放心,我今日就搬进棚内,和子瑜姐住在一起,我一定照顾好她。”末了,又道:“你们一路也要小心,遇到匈奴人,你们就说是遬濮人,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碎碎叨叨的莫措不停地说着话,沉静的莫纳倒是一句话也没说,只将一个物件交与陈霍,陈霍收好,放入怀中。

看着兄妹俩,陈霍眼色很凝重,握拳行一礼,诚恳地说道:“子瑜就交给二位了,有劳你们兄妹,拜托!”

“陈兄放心,子瑜就是我们的姐姐,我莫纳对天上的太阳和月亮起誓,我们一定照顾好她!”

莫纳说话的时候眼神既镇定又坚决,陈霍见了,稍稍放心。

莫措满脸自信地说了话:“陈霍哥放心,我一定把子瑜姐的身子养好,到时,你来接她,子瑜姐一定是草原最美的鲜花!”看着韩虏,她又说:“到时候,你可一定也要来!”

韩虏急忙应道:“那是一定!”

骑上马背,陈霍拉着马绳,大马不停走动,依依不舍,逡巡不前。

汤圆仿佛也知道陈霍即将上路,围着陈霍马匹吠叫。

当东方太阳缓缓爬出地平线,陈霍回头,看看阳光照耀下的毡包,狠狠心,马上抱拳的他和两人再次道别。

马鞭一挥,陈霍已如离弦之箭般向东方疾驰而去,韩虏也行个礼,快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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