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樱说道:“大人,可否方便取来地图?”

“没问题。”朱由校爽快地抢先答应,示意魏忠贤去拿地图,然后对郑雪樱说:“你先起来吧。”

“谢陛下。”郑雪樱爽快地站直了身体。

朱由校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凭空出现的少年,只见他肤色白皙,长相清秀,个子是挺高的,但看上去一点都不壮实,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儿。事实这只是标准的现代死宅的模样,那还不是因为在解决温饱问题的基础上,极少的户外运动锻炼,以及极少接触大自然阳光的沐浴。实际上朱由校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宅男”,他的模样跟现代的死宅差不多,只是因为喜好做木工,手上长了点茧子,这跟有些人握笔或鼠标多了,也会长出茧子的情况一样。

很快,魏忠贤就取来地图,还让两个小太监搬来一张案桌。魏忠贤麻利地把地图平铺在案桌上。

郑雪樱在几名锦衣卫的戒备下,走进一看,还是大失所望。虽然中国人自带简繁两套字体的切换模式,看懂繁体字没问题,自己也熟悉萨尔浒之战的示意图,但问题是没想到连“最高统帅部”的地图都这么“简陋”。虽然主要地点名称、山川河流都基本能标记清楚,但毕竟以数学为基础的科学的测绘学没发展起来,实地与地图的比例差距极大,用这种地图,“总参谋部”的图上尺规作业基本免谈,更何况辽东经略(军区司令员)是杨镐这种能力极为平庸的人,能当好他的山东参政已经极为不错了。

孙承宗见他一看地图就愁眉紧皱,以为他要露馅了,装逼装不下去了,便得意起来,指着地图用他浑厚的声音说道:“小子,不要以为只要会巧言善辩、阿谀奉承,就能获得陛下的宠信,进而飞黄腾达!”他顿了顿,用凌厉的眼神瞥了一下魏忠贤,又用教诲的目光看了看朱由校。可是魏忠贤装作没看见,而朱由校则一脸“意见我是接受”的表情。好吧,他继续说道:“是役也,我朝倾天下之力,尽征宿将猛士,及朝鲜叶赫精锐,分道深入,使之不能兼顾。而努尔哈赤以八旗六万之众,先破其一路,五日之间,全军皆败。女真士卒仅伤数百人,而所获则以巨万计。综观此役,我师之兵数,实逾女真,然分全军为四路,则其势必弱;而况杜松轻渡浑河,两分兵力,乃我师失败之最大原因也。使努尔哈赤不审敌情,分兵拒敌,则胜负之数,仍未可知。讵知决策明智,集全力以西向;界藩之援,不从众议,乃能操胜券于目前;此又金兵致胜之最大原因也。盖我师之枪炮火药,女真实无此利器;不以士马合围,藉壮敌忾,则烽烟之中,殊非矢石可比耳。努尔哈赤即利用明之分,而己则以合克之,此其所以致胜也。”

郑雪樱听罢,心想:咦,这话怎么这么耳熟?算了,不管了,反正眼前这位“大佬”就是认为分兵是失败的主因,好了,现在对方言弹已经射出,自己也该准备装填言弹反击了。

其实,郑雪樱之所以愁眉紧皱,没有马上“指点江山”,只是因为他在考虑如何把论点论据的条理给理顺了,毕竟他不像突然那个附身于自己身上的恶魔那样舌灿莲花。

“敢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郑雪樱问道。

“这位是兵部侍郎孙承宗孙阁老。”魏忠贤介绍到。

“那敢问公公尊姓大名?”郑雪樱继续问道。

“奴婢贱名魏忠贤。”魏忠贤介绍到。

好了,这么多大佬们都在这里。也不知道刚才那个恶魔是怎样知道那个穿黄袍的年轻人是皇帝的。没想到身为兵部尚书(国防部长)的孙承宗,军事战略思维水平甚至还不如那些玩过策略类游戏纸上谈兵的键盘侠们,难怪后面那场跟实干出身、军事经验丰富的王在晋关于影响往后整个明末命运的辩论,孙承宗会“遂无以应”。

“原来是孙阁老和魏公公,久仰两位大名,如雷贯耳……”

“快说出你的看法,不要在此卖弄口舌。”孙承宗直接打断了郑雪樱的话,想早点看他“献丑”。

“那孙阁老,有言辞不对的地方,请海涵。”郑雪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认为,萨尔浒之战的失败,并不在于分兵,因为不得不分兵。四路大军的最终进攻目标乃是女真老巢穴赫图阿拉城,而赫图阿拉城位于群山之中。”

郑雪樱指了指赫图阿拉城的位置,又指了指长白山,在山白山脉地区和辽东丘陵画了个圈,补充说道:“从长白山到辽南,这些区域都是崎岖难行的山地与丘陵,而赫图阿拉城依势筑于一条东西走向的山岗之上。峭壁峥嵘,三面环水,易守难攻。其次,我军在辽东原本的兵力布置就比较分散,因为卫所兵役制及屯田戍边的原因,也不可能长期汇聚在一点,倘若四路大军不就近向女真老巢赫图阿拉城进发,而是先汇聚沈阳,那么只会败得更惨!”

“何以说败得更惨?四路大军会师沈阳共计十一万人,兵力规模悬殊,凭他女真六万人怎么能战胜?”孙承宗反驳道。

“非也非也。奴儿哈赤既然会主动出击进攻西路军,那么他肯定不会坐等四路大军的会师,肯定也会主动出击,这是其一。其二,辽东山地崎岖难走,特别是本来就位于深山之中的东路军。辽东本来就军饷不足,让士兵多走那么多路,而且倘若沈阳城里没有提前预备足够的能长时间供应十一万以上大军的军饷,只怕不战自溃。其三,就算十一万大军能成功汇集到沈阳,从沈阳出抚顺关,再沿苏子河东进,期间山路崎岖,地形复杂,极为难走,以抚顺关到赫图阿拉城这一段道路更为险阻。十一万大军在如此狭窄险峻的山路中行军,不可能齐头并进,十一万大军只能被蜿蜒曲折的山路压缩成一条长蛇状,大军队伍的前头可能只容得下三四人并进,而大军的前军可能只有几百人,军饷粮草辎重的跟进又是一大难题,而女真本来多是山野猎人,常年行猎于山野,倘若险要之地阻击或者设下伏兵,后面就算再多人也会因山路地形狭窄而上不去。前军的溃逃也必然导致后军士气的奔溃。”

“那既然我军在山路之间进发困难,难道女真六万大军就如同灵猴走兽那样行动迅捷。”孙承宗仔细听完后,接着反驳道。

“大人,臣民私以为女真兵力并无六万之多。”

“何以见得?”孙承宗不解问道。

郑雪樱心想,这个问题再白痴也会知道了好么,在萨尔浒之战中,女真有六万人,七年后的宁远之战还是只有六万人,八年后的丁卯之役降到3-4万,而宁锦之战上升到只有六万人,而十二年后的大凌河之战又降到五万,而二十一年后的松锦大战却上升到十一万人,而二十五年后的山海关之战,又又降到八万人,集中优势兵力的道理相信本来就人口稀少的女真人怎么会不懂呢,明朝对女真兵力数量的估计,就像股市行情走势还不稳定。入关前女真八旗才有309个牛录,每个牛录按满员300人来算,也顶多只有92700人。黄台吉死时,女真八旗有203个牛录,也只有60900人。所以,萨尔浒之战中,奴儿哈赤的兵力应该只有1-3万。但问题是,我不能这么说呀。

“大人可知,女真的编制如何?”郑雪樱反问道。

“女真的编制乃是八旗制。”孙承宗说道。

“是的,努尔哈赤参照金代的猛安谋克制,规定300人为一牛录,5牛录为一甲喇,5甲喇为一固山,分别以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固山额真为首领,满语固山的汉译就是旗,这么算来,八旗刚好6万人,但八旗跟我朝卫所制一样,我朝5600名军人为一卫,1120人为一所,一卫的5600人为在籍军户人丁,那么6万人是女真全体在籍人丁,换而言之,女真的男女人口总数大致为十二万左右,那么女真能召集的全体壮年男性也就只有3万人左右。”郑雪樱分析到,“而且,再加上敌军会夸大自身实力,边军谎报夸大军情等诸多因素,毕竟我军也号称四十七万,若减去朝鲜军的一万三千人,盟友海西叶赫部军一万多人,实则也就八万六千人。”

“就算如此,奴儿哈赤三万人难道就能在山地跳跃如灵猴么?”

“大人,从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初一西路军杜松与敌接战到三月初四东路军惨败刘綎战死,也就4天时间,往来奔走300多里山地,平均每日行军75里(37.5公里),一个是他们本来就是山野猎人,常年行猎于山野,熟悉地形,二是他们并没有携带大量粮草军械辎重,北方戎狄通常如此,以战养战,靠劫掠满足口粮需要。相反,我军不仅携带大量火器军械战车,还有大批粮草、骡马、骆驼。”

孙承宗听罢,只能说道:“那,那就算如此,罪臣杨镐还是丧师辱国,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脱的责任。”

“臣民并非为杨镐开脱职责,臣民以为,分进合击、四路会攻的战略并无过错,因为地形地理,不得不分进合击,四路大军兵力配置行军路线也并无太大问题,而杨镐坐镇沈阳,居中策应不及也无太大过错,毕竟考虑到山路险阻,两天内,从沈阳出发地西路军全军覆灭,北路军大部被歼,东路军更不可能支援指挥得到。杨镐错就错在,他四路大军选将不当,把本该是一场犁庭扫穴、威震四海的大胜,指挥成一场损失兵力约45800余人,战死将领300余人,丧失骡马28000余匹,损失枪炮火铳20000余支的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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