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四周都是火,她逃不开,炙热的火焰烘烤着她的皮肤。
痛,刻骨铭心的痛,每一寸骨骼都在痛,全身好像要融化了一般。
恨,毁天灭地的恨,满腔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焚烧殆尽!
她想要呼喊,喉咙却早已嘶哑,她想要奔跑却好像被什么紧紧禁锢,只能任由那漫天的黑暗和无尽的痛楚将她彻底湮灭。
床上的人儿猛然间坐了起来,冷汗如雨,浸湿了头发,打湿了床铺。
“姑娘,你醒了!”惊喜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床边的幔帐被人撩起,烛火下,连清月脸色青白,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涣散无焦。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呼唤,连清月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目光凝聚在一张熟悉而美丽的小脸上,是蕊儿!
“蕊儿!”连清月一把抓住了蕊儿纤细的手臂,紧紧握住蕊儿的小手,泪水夺眶而出:“蕊儿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该为了我去求那头豺狼,他不是人,他是畜生,是豺狼,他根本没有人性……蕊儿对不起……对不起……”
连清月兀自哭泣,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却舍不得眨一下眼,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眼前的人儿,想到蕊儿濒死时绝望的惨叫,连清月更加痛恨自己
是她蠢,错把豺狼当良人,是她笨,错把蛇蝎当姐妹,是她没用,护不住蕊儿,护不住白嬷嬷,更护不住自己的亲生骨肉。
“姑娘?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蕊儿怎么听不懂?”连清月哭的凄惨,蕊儿满头雾水,只能任由连清月抓着自己的手臂。
连清月抽泣了一会儿,微微抬头,正欲解释,门外传来略显沙哑的女声:“蕊儿,是不是姑娘醒了?”
听到这道女声连清月怔住了,目光望向门口,心中疑惑:
刚刚……刚刚那是……白嬷嬷的声音?
可白嬷嬷不是被那头豺狼一脚踢飞,口吐鲜血,生死不明吗?
难道白嬷嬷没能挨过那一百大板,重伤不治,也离开了人世,她们在阴间相会了?
这里便是阴曹地府么?可周围清新的空气,温暖的温度,阴曹地府怎会如此?
连清月胡思乱想间门帘已经被人挑开,一名身着藏蓝色衣裙的妇人端着一个白色瓷碗缓步走了进来,眉眼慈祥,眼带笑意
“真是姑娘醒了,这药刚刚熬好,大夫说姑娘醒了就要服药,姑娘快趁热把药喝了”一碗汤药端至近前,浓烈的苦味飘入鼻腔,连清月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见到连清月如此孩子气的举动,白嬷嬷轻笑出声:“姑娘还和小时候一样,这蜜饯刚刚买来,喝了苦药含上一颗,便可去了这口中的苦味。”
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放入了连清月的掌心。
抬眼白嬷嬷温暖的笑脸,听着她关切的声音,连清月眼中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即使到了这阴曹地府,白嬷嬷竟然还记得她不爱喝苦药,需要蜜饯去苦味……
“姑娘,你怎么了?”看到连清月流泪,白嬷嬷以为她被白天的事情吓到了,赶紧放下手中的药碗,快步走到床边,张开双臂将连清月揽入怀中。
白嬷嬷疼惜的抚摸着连清月柔软的长发,小声安抚着:“姑娘不哭,白嬷嬷在呢,不哭了,都过去了。”
安抚了好一会儿,连清月才渐渐止住了啼哭,白嬷嬷一边替连清月拍着背,一边吩咐蕊儿:“姑娘昏睡半日,想来也是饿了,你去厨房给姑娘端一碗燕窝粥来。”
蕊儿应声而去,支走了蕊儿,白嬷嬷才拍着连清月的背小声的询问起来:“姑娘可还难受?胸口还闷么?这么冷的天落进水里,险些染了寒症伤及肺腑,现下能够平安醒来,真是万幸”说罢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啊!”闻言连清月愣住了,眼泪也忘了流:落进水里?染了寒症?她不是被烧死了吗,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连清月猛然抬起头,打量起了周围,精致的梨花木雕花大床,藕荷色的轻纱幔帐,空气中萦绕着的淡淡梅花香,还有那吊挂在床头的花鸟纹镂空银香囊,这分明是自己未出阁时在忠义侯府的闺房倚梅阁!
目光落重新落回白嬷嬷的脸上,连清月仔细打量起了白嬷嬷,眼角没有深刻的皱纹,鬓边也没有斑白的头发,模样也比她记忆中的年轻许多,再回想刚刚的蕊儿,分明是个十一二岁的俏丫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进了连清月的脑内。
连清月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手臂,这是一双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手,指尖纤细,肤若凝脂,指甲饱满而粉嫩,而且又短又小,分明是一双孩子的小手。
“嬷嬷,镜子。”
“姑娘”白嬷嬷麻利的递上了铜镜。
“姑娘你刚刚醒来,脸色肯定不好,等下喝了药好生睡上一觉,明日脸色就会好起来的。”
铜镜中映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儿,柳眉凤目,杏眼桃腮,不施粉黛而如朝霞印雪,三千青丝垂于脑后,几缕碎发垂至额前,眼波流转自带一份灵气,正是自己十二岁时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无不表示,她重生了!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她再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羊,那些陷害她,算计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连清月闭上了眼睛,将眼中迸发出的浓烈恨意掩去,再睁眼,已经是十二岁的连清月。
“姑娘,你今日怎么会莫名落水?是您自己不小心……”见连清月有些愣神,白嬷嬷试探着询问,事关重大白嬷嬷不敢掉以轻心。
停顿了一下,白嬷嬷问出了心中的疑虑“还是二姑娘故意将您推下来的?”
白嬷嬷的话让连清月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的冬天,的确意外落水,之后还染了风寒病了许久,而当时,正是墨雪莲约了自己去院子里闲逛,才掉落荷花池的。
前世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慎坠落,并没怀疑过什么,但现在想想,分明是墨雪莲故意约了自己逛园子,又一步一步的把自己领到荷花池边,犹记得落水前自己的确是绊了一下,荷花池边上的石板路十分平坦,连个台阶也没有,自己也十分小心,又怎会无缘无故绊倒落水?
。
墨雪莲只比连清月小半岁,此时的墨雪莲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即便她有心害人,也应该还没有如此高明手段,她身后一定有人主使,至于主使人,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她的生母沈碧娟!
“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跌入水中的。”
如同前世一样的回答,连清月低垂了眼帘,掩去了眼中骤然闪现的精光,前世,她这般回答,此事轻描淡写的揭过,但是今生,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她不会再让陷害自己的凶手逍遥法外,每一个陷害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前世的烈火焚身,韩子轩的狠心绝情,墨雪莲的冷嘲热讽,白嬷嬷和蕊儿的凄惨死状,还有那初生婴儿的无助哭泣一一浮现在眼前,狠狠的闭上眼,指甲狠狠的抠入掌心,可是连清月却丝毫不觉得痛。
既然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活过一次,
她不再是那温室里的菟丝花,她是含恨而归的鬼姬,是地狱回来的索命冤魂,她要为自己的母亲,兄长,还有那可怜的孩儿讨回一切!这一世,她要亲手将害她的人送入地狱!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又难受了?”见连清月低头沉默不语,白嬷嬷心中担忧。
“白嬷嬷请安心,我没事,这些年谢谢你。”连清月抬起头,目光中透着坚定与犀利,白嬷嬷微微一愣:大姑娘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门帘被人挑开,蕊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姑娘,奴婢刚刚炖了您爱吃的冰糖燕窝,正热着呢,姑娘快尝尝。”
白嬷嬷赶忙拿起一旁的药盅:“姑娘先喝药,这药温度刚好,喝了药吃些东西,这一日折腾的姑娘肯定倦了。”说着小心的将药汁细心的吹凉,喂到了连清月的嘴边,哄着她喝下了苦药,又让她含着蜜饯去了苦味,随后将盛有燕窝的细白瓷碗端起来,一口一口的喂着连清月喝下。
喝下一碗清甜的燕窝粥,连清月感觉自己的身子暖和了许多,身子暖了,倦意也就慢慢爬了上来,连清月小小的打了个哈切。
白嬷嬷见状,赶忙服侍连清月躺下,然后吩咐蕊儿和馨儿在门外守着,自己则在内室陪着连清月。
连清月刚刚睡下,便听得屋外丫鬟禀报:“大姑娘,沈姨娘来了!”
连清月睁开眼,勾唇一笑,她这才刚刚醒来,沈姨娘就来了,消息还真是灵通呢。
既然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上门来,自己就陪她万万好了。
“你们这些没眼色的奴才!怎么还不请姨娘进来?”
连清月在白嬷嬷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坐起身,身后依了个枕头,她低垂着眉眼遮住了眼中的嘲讽,装模作样的训斥起奴婢。
等她彻底坐稳,白嬷嬷才敢小心的放开手,连清月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身子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此时已经入夜,屋中的烛火并不明亮,点点烛光映在连清月苍白的小脸儿上,更添了几分娇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