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曾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日子过不下去,她想要寻死,看到井边哇哇大哭的我,就断了自杀的念头。
于是她把之后受的苦痛,全部归结在我身上。
客人给少了,我要挨打,楼里新来了比她年轻的姑娘,我要挨打,就连喝水的温度让她不满意,我依然要挨打。
反正我的存在,就是一种错。
所以我只配吃残羹剩汁,我只配在潮湿阴暗的后院干活,我只配趴在狭小的门缝里,眼巴巴地望着别的小丫头吃着娘亲买的糖葫芦桂花糕……
暗无天日的日子,在我十岁那年,得到了稍许的改善。
娘亲大发善心,就是让我去学堂念书。
这也是娘亲最大的蹊跷,用她的话说,倒贴钱给我念书,那是赔本的买卖。
可她就这么做了,一做就是好几年,我也猜了好几年娘亲的目的,始终不得其法。
念书好,念书可以半天的时光见不到娘亲,念书好,念书可以让我看到齐御。
《诗经》中也有齐御,只不过是《淇奥yù》: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齐御真的是如玉般的君子,他品格高雅,意志坚韧,温和亲善,谈吐更是幽默风趣。
他说:“阿井,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要不是因为你是小子,我都会回家,求我娘亲,把你娶回家。”
他说:“阿井,你的眼睛真好看,仿佛天上的星辰都在里面,就算我是男人,都会被你看得神魂颠倒。”
他说:“阿井,你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吧?做我的好兄弟,然后我们可以听潇湘夜雨,品江南雨前龙井,挑灯下棋,挥剑喝酒,相携出游。”
他说:“……”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无法忘却。
就像是沙漠里的芨芨草,迎来里十年来的第一场春雨,我把每一滴雨滴就掬入手心,捧到心口,午夜梦回拿出来回味,丝丝的甘甜让我忘却了娘亲,忘却了皮开肉绽的痛。
就连来了葵水,娘亲揪着我生疼的头皮,仰头给我灌避回葵水的苦药,我都觉得不再难受。
至少,我这个“男儿身”还有用,至少,我还能在齐御身边,看他谈,看他笑,看他向我招手,如沐春风地叫我的名字——阿井。
齐御是我心底死守的小秘密,如果可以,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仿佛,那是我执着护着的逆鳞。
只是我没想到,来下聘的人,居然是齐御。
而他又说,他不是为我下聘,那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齐御从身后拉出一个娇怯怯的粉色襦裙丫头 ,他笑着向我介绍。
“阿井,这是我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叫佳人。”
青梅竹马……
心,酸酸的。
青梅竹马啊,那是陪着齐御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人世间的沧桑浮华的角色。
那一刻,我清楚地听见心尖破了一点口子,漏下来的都是丝丝缕缕的疼。
齐御说:“阿井,我来是给佳人提亲的,他是我最爱的表妹,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佳人姑娘娇羞地朝他身后一躲:“表哥……”像是怨怪,也像娇嗔。
她灵气漂亮的眼睛不停地朝我身上瞄,低眉垂眸的瞬间,嘴角都是梨涡般甜甜的笑。
那个笑让我寒毛直竖,又让我熟悉无比,因为我也有过那样的笑。
偷偷地看着某个人,心头像是偷吃了蜂蜜般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