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被挟到监察处后,交代了事情经过。

他不是凶手,无非是看到女尸的容貌后,心生淫邪,所以趁着换班的空档,将女尸偷回家中,想温存一段时间。

这件事在监察处传开后,无论是监察使还是和赵有一样的贫民区的工人,都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赵有被赵小六关进了黑房子,赵小六也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听到赵有传出来的惊恐的叫声,也不敢去一探究竟。

谁都知道,赵小六目前是何迟身边的人,何迟是海港市监察处的老大,自然不会有人去触何迟的霉头。

赵有被关进了黑房子,至于多久能出来,就得看赵小六和何迟的意思。

这一切何迟并不知晓,他找了一个无人的餐馆,摒退了餐馆的老板和服务员,就领着岳方坐下。

何迟抽着烟,岳方主动开口问何迟要了一根抽上。

何迟看到岳方长长的吞吐烟气,他觉得有趣,就说:“我还以为你不抽烟。”

岳方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掀起来,何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和何迟记忆中那张脸有些许的差别,现在他看到的这张脸,是蜡黄的,枯瘦的,看来给人一种萎靡的感觉。

岳方开口说:“不是不抽,没钱抽不上。”

何迟看到了岳方黑乎乎的牙齿,他就想到了赵小六说的岳方家里的尸块,这给何迟一种恶心的烦恶感,他就扭头不再看岳方。

何迟把烟按在了地上,对岳方说:“给你份工作,你接不接受?”

岳方揉了揉他浑浊的眼睛,回答:“我不为钱工作。”

何迟手放在桌子上,一顿一顿地敲打着。敲打了一会儿,他再次看住岳方的脸,微皱着眉头说:“五年前,海港市一号别墅区发生了一起案件,一夜之内,一号别墅区十户人家共一百多人全部被人杀死。凶手手法残忍,用到剥皮、分尸、绞杀、火烧、锤杀等十余种方法。死者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的眼珠均被人完好无损地挖掉,至今也没有人能发现那些眼珠。这件事,想必你是记得的。”

岳方看了何迟一眼,继而把手里燃到一半的烟狠狠揉进了手心。他垂了垂脑袋,忽而又抬起来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何迟就笑了:“你毕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啊,五年前那起事故,你可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唯一一个,你明白我的意思。”

岳方好似被人抓了一下,他狠狠将拳头砸在桌子上,“嘭”的一声直要惊天动地。餐馆老板和服务员纷纷侧目,不过见到何迟没有表示,便收回了目光。

岳方的举动惊得他后面的一株盆栽也晃了晃,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重重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重新坐好,盯着何迟说:“我已经说过,我不是凶手,这一点,监察处早就承认了。”

他的声音听来更沙哑了,说的话就像在做解释。

何迟淡笑着:“监察处的结果我承认,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你是凶手。岳方,你是个聪明人,不可能猜不到我想要什么。”

岳方还没说话,何迟就继续开口:“二十年前那件大事发生后,这个世界就变了,你很幸运,还能够活到现在。你的幸运和你的家庭是联系在一起的,你的家庭毁掉之后,你的生活也变了个样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找到凶手,五年前那个凶手。”何迟抬眼看了看岳方,从岳方脸上,何迟看不出什么,他也不在意,他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然后说,“恰好,我也想要找到那个凶手。”

岳方头发又松了下来,再次将他的脸盖住。他巍巍伸出一只手,在何迟面前摊开,说了句:“烟。”

何迟挑了挑眉头,还是拿出一根烟,点上之后再放进岳方手里。岳方抽了两口烟,整个人看来深沉而寂静。一直抽到第三口,岳方才直起身子。头发遮掩下,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即便何迟就坐在他面前也不行。

岳方一手放在桌下,一手拿着烟吊在桌上,说:“你看重我的能力。”

何迟默认。

岳方说:“可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我了。”

何迟笑着:“人会变,但你学到的不会变。”

岳方问:“你能给我什么?”

“凶手的信息。”

岳方冷声说:“你知道谁是凶手?”

“不知道,但是有大致的方向。”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

何迟扭头看了看外面,突然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人的力量,始终不够。”

岳方沉默,他抬起那巍巍的手,再抽了两口烟,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就苦笑了一声,回答说:“好,我帮你。”

何迟站起来,走到岳方身旁,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说:“走吧,给你换身行头。”

岳方站起来,与何迟错了错身子,离得何迟远了一些。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才低声说:“我虽然答应帮你,可我不是赵小六。”

何迟扭头看了岳方一眼,忽然笑道:“我也不拿你当赵小六。”

何迟和岳方离开。

餐馆老板靠在门口抽着烟,年轻服务员使劲儿擦着桌子,餐馆老板看到后就笑了。

年轻服务员有些不忿,就说:“这个人说不定是个讨饭的,净是些恶心气。”

老板伸手在自己油腻的衣服上擦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了服务员一眼,笑着说:“所以你只是个服务员,什么都不懂。”

老板吐了一口口水,正好落到那桌子上,然后就进了里屋。服务员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继续擦拭起了桌子。

何迟见识了岳方的古怪,虽然他老早就明白岳方是一个古怪的人,可是没有和岳方深入接触,绝不会明白岳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何迟已经了解一些了。

何迟带岳方去买一身像样的衣服,岳方主动领着何迟进入了一个小巷,他找到了一家破旧的衣店,选了一套深色的绒织衣裤和一件老人穿的黑色大衣,然后就离开了。

何迟看不明白,不过他也没有干涉。

何迟跟着岳方进了另一个小巷,还是个死胡同。岳方放好衣服后,就找来了一个桶提到了水龙头旁边,哗啦啦接起水来。

深冬,刺骨的凉水淋在岳方头上,岳方恍若未觉。等到头发完全打湿,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就捏出了一把剪刀,然后他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刀下去,他油腻污浊的头发就掉了一半。岳方也不在乎头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三两下已经收工。

岳方抖了抖自己污浊地变色的毛衣,看着何迟远远说了一句:“你走远一点,我要洗澡。”

岳方把那装满水的铁桶提到自己面前,他准备洗澡,在深冬,在一个露天的、肮脏的地方。

何迟觉得有些可笑,可笑是因为岳方的举动和他的话。何迟没有说什么,就摇摇头出了巷子。

何迟掏出一根烟点上,他听到了巷子里传来的泼水的声音,他想到了赵小六的话,他想,或许在岳方身上,在岳方的心口还留着伤疤。

何迟摇了摇头,继续抽着烟。

五六分钟过去,巷子里就走出来一个人,是岳方。

何迟见岳方低着头,已经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老头子,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不需要老弱病残。

岳方抬起头,何迟看到的是一张颓丧的脸,他又释然了,有用的人始终会有用的。

何迟对着岳方点了点头,然后给赵小六拨去一个电话,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赵小六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大,有什么事?”

何迟还听到了电话另一头有呼喝与斥骂声,何迟皱眉问:“你那边怎么了?”

何迟耳朵里的声音已经清晰起来,应该是赵小六走到了空旷的地方,赵小六沉声说:“老大,有人闹事。”

何迟忽然冷笑起来:“闹事?在监察处?赵小六,手下的人难道是吃屎的吗?你竟然由着别人闹!”

赵小六喘了几口气,顿了顿,才说:“老大,来的是个疯子,而且,她姓李。”

何迟沉默,思考了片刻,何迟就开口问:“你说的是那家人?”

赵小六急忙回答:“没错,是那家的小姐。”

何迟问:“她来是为了什么?”

赵小六说:“为了那具女尸。”

何迟眉头皱得更紧,他自语说了一句:“还和她有关?”然后就对赵小六说,“等着,稳住那个人,我五分钟后就到。”

赵小六狠狠应了一声是,就主动挂了电话。

何迟把手机放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头给岳方递过去一根烟,说:“来了一个你的熟人,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岳方接过烟点上,他收了收衣服,然后看着何迟说:“我没有熟人。”

何迟全然听不出岳方在拒绝似的,说:“那就跟我走吧,以后监察处你也是常客。”

何迟说完,伸手在自己肩膀上掸了一下,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岳方抽着烟看着何迟的背影,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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