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女把头悄悄埋低,不让源翦发现她的眼泪落在地面上。刚蒸腾过酒水的地面如同带着灼热的温度,泪水甫方落地,就化作一丝白烟,瞬间消失在石窟的空气中。
“卿女?”源翦皱眉道。
“嗯?”女子低低应了一句,胳膊不由地拢了拢怀中渐渐僵硬的小动物。
忽然,一只手臂换上女子的肩,那手臂温热而有力量,女子心道:“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源翦也已不是小弟弟了。”她抬眼,正对上少年心疼的眼神,青色的胡茬已经从那张脸的下巴上冒出来。
源翦想出语安慰女子,却回想起上一次他说“独角兽死了还可以再养一只”时女子的恼怒,于是生生把话憋回肚子去。
“你是想说雪貂死了还可以再养一只么?”不料女子却苦笑着说道。
源翦笑笑,张嘴想回应点什么,身旁大蛇却不知为何突然暴起,七寸蛇信“嘶嘶”吞吐,蛇唇翻卷,露出尖锐毒牙,夜明珠大的黄瞳黯淡浑浊,仿佛藏着想看见又看不见的怨气。
“射蛇头!”源翦撕裂胸前衣襟,双手持一对待发射的翦弩,两条赤身蛇迎风而上,尖牙利齿刺刀般袭来。
“刷刷”两声破空疾响,在蛇头离人数丈距离之下,翦弩的威力被发挥到极致,短箭锋利,轻易迫入蛇头皮肉之中,生生将蛇逼退十丈有余。两支短箭纷插入赤蛇黄瞳中,凸起的黄瞳瞬间瘪下去,浓郁汁水勃然四溅,流到地面蒸腾而起阵阵黄烟。毒蛇疼得缠绕扭曲,血盆巨口不断开阖嘶鸣。
“你先走。”源翦吼道。
又一条黄瞳蛇带着冰凉黏腻的风腾然而上。
“要走一块儿走!”卿女红了眼圈。
脸盆大的蛇口急速逼近少年,他刚射空了一只短箭,还没来得及装新箭就被迎面而来的腥风熏得睁不开眼。
赤蛇的毒牙距离源翦的手臂仅数寸之隔,卿女当下提身,用自己瘦弱的背迎上去,只听见轻“噗”一声,痛感迟到了半晌,才感受到皮肤被毒牙穿透。
“卿女!”源翦低吼,翦弩装了短箭,左右两发接连射出,又是一双黄瞳喷血急退。
石窟内腥风血雨,嘶吼和低鸣不断。
源翦想将女子扛上肩头,卿女却惨然笑道:“我没事,你忘了我服过蛇胆了么?”
“真的没事?”源翦将信将疑。
卿女微笑点头。
蛇群开始以二人为中心聚拢,如山川层叠起伏。
“姐姐……我们出不去了。”源翦瞥一眼如层峦叠嶂般的蛇群,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微笑,卿女注意到有一个小水泡在少年的脸颊上晶莹发亮。
“那就不出了。”女子将雪貂的身体轻轻放下地面,和少年保持相对的姿势,慢慢闭上眼,她心道:“正好,蛇胆到底有没有效都不见得,出去了兴许也是死。”于是更加坦然。
隐隐约约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悠扬笛声,那曲调高低变幻,音律古怪颠簸,惹得听者一时失了神。
蛇群动作猝停,身体如同被看不见的鞭子击打一般抽搐几下,然后整齐调转蛇头,缓缓游回各自坑洞,卷曲盘蜷,安静下来。几十只深坑又像人眼似的,只是有几只眼已经在刚才的人兽之斗中失了眼珠,空洞洞望出来,煞是瘆人。
“是那老人家罢。”卿女虚弱道。蛇毒已经在蔓延,女子的嘴唇已经变成乌青色。
“谢谢您放过我们!”源翦对洞窟喊道。
深坑中一条蛇挣扎了一下,似是听见了少年的声音,源翦见了不由打了个寒噤,忙抱起卿女匆匆朝光点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