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虽爱缠绵,但总有消散的一天。
这一日,久违的太阳急迫的照耀村子。白止躺在床上,缓缓睁眼。“该走了么?”通过几天对现实的慢慢接受,白止压抑住了心中的愤恨,不解,和悲痛,想起了父亲梦中的嘱托,坐起身,准备远行。
从儿时读过的书籍中,白止得知这世界按方位分为东南西北中,五片地域,命名也很简单,东南西北中境。自己身处最为人烟稀少的东境,被称作东荒。以前总听父亲讲北境的冰雪城有多美,中境的城市有多繁华,西境的古寺有个神秘的老僧人活了很久很久,南境有最广袤的沙漠和最美的彩虹星海。
等他在长大一点,父亲说要带他和母亲去看看这世界有多神异炫彩。然而一场大火,烧光了往日的温暖和未来的光影婆娑。如今,他要一个人上路了,带着对突然而至的灾难的不解,和前路的未知。
白止收拾了几件衣物,都是母亲亲手缝制,还有父亲小时候逗他玩,为他做的假胡子,假皱纹。又取了几日的干粮,里面有父亲亲手打到的猎物。最后,拿走了家中不多的银钱,站在了院子里。小红马在身边静静的等着,白止看了看放晴的天空,拿起扫把,扫开了埋葬父母的土堆上的积雪,而后重重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下,额头隐约有些发青。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捡起父亲在村东头打的铁剑,拍了拍小红马,然后转身离去。
东境向西的古道上,一匹弱小不堪的小红马驹,驮着一个有些微胖却依然弱小的少年,越走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天又慢慢开始飘雪,盖住了一行长长的马蹄印。
东境虽然人少,但多飞禽走兽,东境的人家大多是猎户,靠着猎物的皮毛和肉类,和往来的商旅换取大米和银钱。而这些商旅又把这些天然的皮毛运到中境,做成衣物,饰品,高价出售。距离白止的村落几百里外,有一个规模不小的中转站,往来的商旅和当地居民在这里进行交易。人们把这地方叫做“商市”。而这里也是白止目前的目的的,亦是通往中境的必经之路。
古道上行了数日,眼看干粮剩下的不多,白止有些心急不安。好在又过了一日,古道上的行人渐渐变多,不安的心才有所减缓。他知道前面不远就是“商市”,到了商市自己就可以跟随做完生意的商队一起去中境。于是加快步伐,小红马奔行了一个时辰,终于熙熙攘攘的人群映入眼帘。
虽不繁华,甚至有些破旧,随处可见土墙构筑起的草棚,还有数不清的小股炊烟。但是这是白止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少年的好奇心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减弱。牵着小红马,白止四处转悠,仿佛一个天外人,带着笑意。
“好心人...帮帮我吧”白止的耳中听到一声女人的凄苦嘶喊。他有些不解,似乎这声音和商市的热闹多少有些不搭。于是寻声走去,看到一个比他略大的女孩跪在地上,身形瘦弱,衣服破破烂烂,头发蓬乱,面前躺着两具尸体,被破茅草盖着。
“谁帮帮我,葬掉父母,我愿意为奴为仆,各位来往的少爷,老爷.....”
白止看到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心中发酸,想起了父亲母亲,眼睛也开始有些湿润了。过往的行人呢?大多数置若罔闻,看看就走了。还有些人把女孩围住,评说着什么。白止想了想,挤进人群,掏出身上大部分的银钱,放在了女孩面前。人们诧异的望着这个不大的小孩。
“小兄弟,好样的,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找老婆了”
“哈哈,是啊,这钱花的不冤”
那女孩见白止一下掏出这么多钱给她,变得十分欣喜,连忙趴在地上磕头,笑容里还隐约能看见泪痕。干瘦的脸庞也稍微有了些光彩。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您在这等着,我找人葬了父母,就来找您,这辈子都报答您”
白止听着路人的谈论,有些羞涩,连忙道:“不...用,不用,你快去安葬你父母吧!”说完白止便匆匆挤开行人,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寻了一个小摊,白止要了一些草料,喂给了小红马。又买了几个干饼和一碗水,坐下来,稍作休息。
小摊外不远处,一个独眼的干瘦高个子男人,和一个长相贼眉鼠眼的人,看着白止的方向,窃窃私语。
“看,就是那个小孩,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身上全是钱”那贼眉鼠眼的人说到。
“能有多少钱?看他衣服普普通通,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高个独眼的人皱了皱眉头说。
“你是没见他刚才给那个小贱人给钱,眼睛都不眨,还有你看,正常人家的孩子哪里来的马,兴许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偷偷的跑出来,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
“这马能值几个钱,倒是你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待会他出来,我把他骗过来,你从背后下手,利索点!听见没有”
“好嘞!”
白止吃完干饼,牵着小红马,四处打量,准备找一个商队跟随。突然一个高瘦的男子拍了拍他:“小兄弟,我这有个会说话的猴子,你要不要看”
“会说话猴子?在哪儿”白止想都没想,兴奋的问。
“那你跟我来,可别给别人说”
“好”
白止跟着那男子,来到一个没什么人的空地,白止心里有些不舒服,便问:“猴子呢?还没到么?”
那高个子突然诡异的笑了笑:“在这呢!”
“嗯?哪......”白止话还没说话,突然感觉脑袋一沉,眼睛有些发黑,倒在了地上。
正迷糊的白止突然感觉面部有些凉意,猛的惊醒。一个没什么光线的土房子,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拿着水瓢看着他:“小兔崽子,终于醒了”
白止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起身,挥拳,像贼眉鼠眼的人砸去。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一把抓住白止的手,一个顺势把他提了起来,狠狠的丢在地上:“老子不想绑了你,一个小屁孩,不要闹腾,老实点,给我说,你家在哪儿,让你父母拿钱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白止感觉浑身像散架一样,瘫倒在地上,又听到那人这么说,心里不由一沉:“我...没有家。”
“啪”一声脆响,白止的脸蛋上多了五道血红的印子,满脸的火辣感直冲脑门。
“还不老实?还嘴硬?”
白止急了,带着些许哭腔嚎到:“我父母都死了!都死了!”
那贼眉鼠眼的男子有些诧异,看了看白止,大约是相信了他的话,过了一会,狠狠的吐了口痰:“真他娘的晦气!”然后转身从桌子上撕下一块肉,大口咀嚼起来。
突然白止注意到了那一桌的烧肉,又看了看房子,始终找不到小红马的踪迹,于是急切问道:“我的小红马呢?”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轻蔑的笑了一下:“想要啊!给你啊!”说罢,扔过来一块肉。
白止见状,胸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想起了救自己的老人,想起了漫天风雪中,自己跪在院子里,小红马用鼻子蹭自己的脸蛋。又看见了桌子上大盆的烧肉,关节发出吱吱的响声。终于愤怒占据了恐惧,替代了理智,无力的双手突然变得生硬,不知哪里反出一道光,照在白止的眼里,父亲在村东头打的铁剑,静静躺在不远处。
白止像是疯了一样,迅速侧身,捡起铁剑,然后一个猛扑,直刺,狠狠的把剑送进了贼眉鼠眼男子的胸膛。
那人手里还拿着肉准备咀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口,一切发生的都有些快,刚才还看着这个男孩的无力和痛苦,下一秒,便觉得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有疼痛的感觉袭上大脑。
白止弱么?他不弱,他的身体远超八九岁的孩子,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他的父亲,在他出生的时候便给她打下了无比坚实的根基。也许他本就不平凡吧。
白止的怒气似乎还没有消退,贼眉鼠眼的男子似乎也还没接受事实。白止不加思索的抽出铁剑,又一次狠狠的刺了出去,那男子扔掉了手中的肉,倒在了地上,白止呢?就这么拼命的拔剑,刺出,拔剑,刺出......
过了很久很久,白止终于停下了动作,贼眉鼠眼的男子眼睛惊愕的睁着。看见地上那人破碎不堪的身体,白止愣了愣神“咣当”一声,把剑扔在了地上,然后迅速的后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魔怔了一样自语到:“我...我做了什么?啊!爹......你在哪儿?”然后抱头,痛哭了起来,身体不住的抖动,胸口隐隐有些恶心。然而,这偌大的世界,自己又能躲在谁的怀里呢?看着自己鲜红的双手,一切都来的太快了,不是么?
终于,鲜血染红了一个八岁少年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