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一个周末过得从来没像这次这般漫长,我红肿的双眼接连两天都久久不能消去,但我却依然在这迷蒙的两天里做了很多事情。欧洲人的周末一般尽情疯狂只字不提工作,但是因为东家在中国浙江的老板马上要来欧洲考察市场,顺便正好要约见他,所以那个周末东家很繁忙地在准备样品,预定行程。因此除了往常的家务活,我每天早上还要跟他一起忙上忙下,一会跟浙江的乔总通电话,一会替东家打电话给工厂确认样品细节。

我像和老爸汇报交友心得一样,告诉了他关于遇到耶稣的事情,说他在好多地方甚至好多国家都有房产,说我去巴伦西亚读书可以住他家。虽也有过迟疑,但我总会把身边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对他坦白,有时候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把事情都告诉他们,但除了他们,我在西班牙举国上下,还有更该信任的对象吗?我记得那秒钟东家的神色很明显露出一丝慌张,不知道他是慌张我会离开还是慌张我会遇到坏人,还是或者都有。他说他不会阻止我交朋友,然后就很快转移了话题继续聊工作,说下周乔总来欧洲,约在巴黎见面问我去不去当翻译?我选择相信他是怕我跟耶稣走了就会离开他们家。

耶稣周六和周日下午都打电话来约我出去玩,很贴心地嘘寒问暖,深怕东家再让我受委屈,我说没有,他向我道歉了。周六下午他开着大奔,带我和他的一大群朋友飞驰到海边烧烤喝啤酒,他所有的朋友都讲巴伦西亚语,都看起来比我年长一大截。刚见面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会用一种令我很不舒服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扫描一遍,问我有没有见过西班牙的这个,吃过西班牙的那个,在大学读硕士难不难,想不想家,希不希望有个人照顾……我就像是个他们朋友的孩子,关心了几句,大家就开始喝酒跳舞大声聊天,在清凉的海边撒泼开了。我并没有太多话题可以和他们聊,对酒精和跳舞也没有半点兴趣,毕竟我只是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是个傻子。

周日下午我们很无聊地在他家里看英文版《欲望都市》,他说下周末他们全家人要一起去安道尔玩,会在那边住三个晚上,弟弟想去那边的赌场赌两把。一同前去的有他妈妈,爸爸,弟弟,还有弟弟女朋友,他和我。我寒毛竖满全身,这是比我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家人面前吗?我比小他12岁的他弟弟还小两岁!

“耶稣,这样不好吧?你们家人的家庭活动,我去就不太好了吧?”我犹豫地问他,尽管我非常不愿意拒绝任何人的美意。

“没关系,介绍你给我们家人认识,我妈妈很温和很慈祥,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耶稣深情的看着我说,脸上被蒙娜丽莎刻满了微笑,似乎很期待我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冷汗爬满额头,感觉自己被一只大狗逼到了墙角,不是我要反抗,而是我已再无路可退:我为什么要你妈喜欢?其实我一直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他为什么不给我一点余地,这么心急着逼我?

“对不起耶稣,我不会去的。我下周一还要去上课,你们的活动会影响我的课程。”

“那……实在不行,就我们家人自己去也行。”说着耶稣顿了顿,我祈祷他能就此打住,“不过下个月圣诞节我们全家人要去希腊度假,到时候学校也要放假,你在这里也没有家人,就跟我们一起吧!”

我觉得他好像是在以某种方式逼我答应他的某个要求,他表现得非常明显,表达得非常迫切。我没有办法再强迫自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不拒绝他周末的邀请是因为我不想天天待在东家感觉我离不开他们,而和耶稣在一起却越发让我觉得浑身难受。我只是想要一个空间自己一个人静静的,而他越是逼近,我越是无时不刻不在祈祷下一秒自己就能够立刻消失在他的世界。

“耶稣,谢谢你这几天这么真诚的对待我,你带我去吃大餐,带我见识你的朋友。你的生活很有意思,这两天我非常开心。”我细声细气地,开始尝试着很直白的跟他说明,试图不要伤害到他的感情,“我觉得,我不能以这种方式去认识你的家人,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因为这没有必要。”

耶稣看着我,不动声色,脸上仍然挂着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我根本读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他什么话也不说,就看着我。

“希望你不要生气,如果觉得我这样不好,这样做不对,我想现在我就可以回家了。”我继续到,但似乎还是没有挑得明明白白,但是这已经是我能到达的最直白的境地。

“我就奇怪了,如果你对我没有意思,为什么这几天我约你你都不拒绝?”耶稣终于开口,脸上的神秘微笑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语气也开始变得有些狂躁。

他终于还是自己挑明了!我很喜欢性格直接的人,不撒谎,不欺骗,不会拐弯抹角,就不需要猜忌心机。我都已经说到可以让我回家了,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表达得不够到位吗?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死心一定要问到底。

我不喜欢你!我不想你做我的男朋友!我不会住你巴伦西亚的大房子!更不可能跟你去见你妈!我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往肚子里响亮地狂吼起来。

“你知道的,我那天不开心不想回家,在镇上也没有很多朋友,正好你约我……”我已顾不上耶稣此刻的心情,忙着解释自己。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在把他当成一根救命稻草,得救了就会甩开,可是谁让他自己在那个时候出现!

我跟他说了实话,说我非常感谢能和他做朋友,只是没有多出朋友的一分其他感情,其实也没有什么额外需要坦白的,他从头到尾都是了解。耶稣之后没有发表其他挽留我的语言,也没有再跟我说:以后不开心随时找他,或者其他类似的话。他说我离开他会很难过,我那么漂亮,我那么善良,我那么聪明等等等等的惋惜。

与耶稣相处的最后一个下午,我坐在沙发上,感觉沙发上有刺,站在客厅里,觉得身后有鬼。他给我的不安,与东家一家人不太一样,我就那样突然意识到,耶稣给我带来的不安让人更加恐慌。我终于离开了,他在我身后关上门,我如释重负,相信门里的他也是。

耶稣之后便再没找过我,我便再没见过他。两天以后他给我发了一封很长的email:

木容: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你,你一个人穿着灰色的卫衣散步在我家附近,让我那么熟悉的小道里,我发觉那天的空气不一样了,我也似乎不是在跑步,而是在等待一场命运的逆袭。因此我改变方向,鼓起勇气走向生活摆在我面前的另一道门,回头和你说话。

你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甜蜜,那么的令我难忘。我记得第一次我们俩去海边,只有我们俩,我们吹着海风,你回眸对着我笑着说,你好喜欢西班牙,好想读好书,说一口像我一样的西班牙语。我好想拥抱你,发誓一定好好照顾你,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可惜现在一切都已不在,可能我不会是最终牵着你的手,陪你坐长途飞机去中国的人,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两年以后顺利毕业,幸福快乐!

附件是海边你回头的时候我给你拍的照片,你很美!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微笑,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纯洁、善良又让我难以忘怀的小甜心!

耶稣敬上。

关掉邮箱,没有回复,我脊背一阵冰冷酸楚。当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表白和关心,其实竟是这样不堪而多余。

人到一定年龄大概都会耐不住寂寞,就会不自觉地放宽要求,和一切有可能的对象尝试着发展,耶稣可能就是这样。他只向我一个人表白,还是在接连不断地向所有身边新认识的女生表白,那并不重要,只是我真的想像不出我们两个走在一起的画面,我也一点都不想去想像,尽管他似乎很有钱。

我从未多想过耶稣,但我感谢他的出现,谢感谢他只出现了三天,感谢他并没有强迫我做过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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