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通往洗手间、电梯的出口处,玲一边小心地处理自己的身体以免她不想对方知道的人看见(当然还要表现出自己是多么优雅地与男友在捉迷藏的样子,以免别人误会她正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不见得人的事),又必须将自己的头或者眼睛,如果仅仅眼睛伸出来是可以的话,往外张望着,焦急地凝望着熊远去的背影。

熊宽大的背影在落影后的大厅里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走去,渐行渐远,甚至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影中。

玲的心渐渐安定,身体也随之站直。

玲的行动却随之快速起来,提起新购的衣物,往出口冲去,像一个正在与时间竞争的赛跑者。

是啊!她确实必须与时间赛跑,与商店的关门时间赛跑。

她不能输!因为手上提着的沉甸甸的商品正时不时催促一下她:你要放弃我们吗?还是拥有我们呢?如果你要放弃,则得趁早,趁新鲜,趁摘下价格牌。

而且她还必须运筹帷幄地考虑着自己可能会面对的为难场景,以便自己能够全身心地应付过去。

当然最终能否得到现金,还是最重要的!

这是对这次活动的奖金!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她的,她还得“交公”。哎!

进入开餐之前的那家购买大衣的店,玲考虑着如何应对这两个售货员。

店里有四排衣服正在打折,其他挂在墙壁边上的则是新货,人们正在打折的四周游荡,边上的人却稀少如冬天的鸟儿,不是不飞,就是不见。

两个售货员正分工合作地处理着店里的事务。一个正在排架中间招呼问价的顾客,一个正在前台给另一名顾客写单。玲正在想:寻找哪个作为突破口比较好呢?写单的售货员已经完成了一个项目,即将得到一个提成,那么她的心情应该比较愉悦的吧?

“你说,我这件衣服穿着有点宽,不想要了。”

“宽了,没关系!你可以再试一试小一码的。”售货员热情地招待着玲。

“我觉得这个款式有点儿旧,不太适合我。”

“款式不喜欢嘛,没问题!你只要在我们店里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就好。你看这么多款式,总有一款式是适合你的。”

“我还是不想要了。”

“那你想怎么样?”售货员明显不耐烦起来,她的甜言蜜语并没有得到即时的回报,还得到再一次的拒绝。谁又愿意面对这样的挫折呢?

“我想退掉。”

“退掉?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等我们检查并审批完毕后才能退钱哦。”

“没问题。”

“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们退回的款项有明文规定,用卡支付的得回退卡内,用现金的才能退回现金的。”

“啊?”玲一时打了个冷战,不是这儿的空调太冷,而是这个结果太残酷,“难道用卡的就不能退回现金吗?”

“不能!如果能,这相当于给予顾客利用信用卡提取现金机会吗?这可是犯法的事。我们这种正规的商店是不做这种事的。”

“哪?”玲想了一会儿,“你看,能不能这样?你给我现金,我只要九折的钱。”

“那还不是一样?相当你给予我一点提现的手续费,我给你提现吗?”

“那八折,不能再低了。”

“即使我答应你,到时退钱给你的人也未必是我。我们这儿可是走程序的哦。”售货员声音懒洋洋地说,眼睛却闪着明亮的光芒。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玲焦虑地摆弄着手指。

怎么这家店的售货员这么难说话的呢?有了好处还不收场,她究竟还想要什么呢?这里给她两成已经是极限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你愿不愿意做而已。”

“什么办法?”

“在我们这儿办张金卡,存上五千元。”

“不行!”玲想也不想就说了,这不是得把身份证什么的资料留下吗?她眼神转动了一下,“这样七点五折,要还是不要?”

“好吧。”

“现在就办,免得节外生枝。”

“行!”售货员收起她明亮的光芒,交易已成。

售货员给玲列单,一项又项地填写;玲只在顾客的位置填上潦草得连她妈也不认得的签名。

然后玲的眼睛就一直放在售货员的手指,一张两张……一百五十……大票小票……

“这是你要退的款项,当面数一数,出门回来再说少的话,我们是不认帐的。”售货员仍能客气地对话。

玲抓住钞票,数也没数,立马离开。在刚才对方算账时她已经在内心数过几遍了,还需要多费手劲吗?

“真的莫名其妙!”

“怎么啦?”另一个售货员刚刚处理完一个顾客,回到前台。

“刚走的那位女士说要退货又说不要退货,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呢?”她不能让同伴的关心打扰了她的赚钱计划,关心虽然可喜,可是往往会影响到自己的收入,这时她会果断地拒绝。

“就是咯,现在的顾客都是奇形怪状的。你看我刚才‘服侍’的那位女士,她竟然试衣试了八大件,却没一件中意的。这不是明摆着的贵妇狗吗?”

“贵妇狗?”

“跟着贵妇走,却只是个装饰品呀!”

“哈哈!”

两人笑成一团,看似亲密无间,可是这正像芙蓉一样,明明看是白色,不久又变成粉红。

没变,不是不变,而是时候未到。

说回玲这边,她正赶往下一家商店,这是鞋店。

手上的东西轻了一个,并不代表心理的压力就少了许多。玲正在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些精明的售货员们:他们都想挣钱,没错!可是他们也不能老挣老娘辛苦收割了的果实啊?

怎么能够让他们一干二净地退还款项呢?是不是来个先声夺人,让他们没有退路,好呢?还是遵循他们的规矩,再从中寻找漏洞,为佳呢?

算了!想那么多,还不如随机应变吧。

这是玲设计的一个路线图之一,因为时间关系,她内心往往会设计好一个往返的时间图,以免错过关心时间。

这鞋店就在服装店往前的第四家,算是靠近的。

店面不算很大,却很深,两排很长的鞋柜一直通向内里,边上还有一圈鞋子,和一圈低矮的椅子。

里面这时依然来往不少人,人们似乎很喜欢这种有椅子的店,坐下来就不愿意走?还是因为逛街其实也是一件累脚的事,还不如趁机让脚得以休生养息?

这次玲装作买鞋的顾客正在挑选,一边还仔细地观察着四个售货员的行径。

靠近前台的似乎想偷懒,不想动地靠着前台观看众人。

靠近边上的主动地为顾客熟练地穿上鞋子。

靠近中间的也积极地介绍着鞋子的类型、款式的。

还有一个正在逗一个女人身边的小孩:“小宝贝,你要哪种鞋子呢?”

哪个比较好入手呢?熟练的还是生手呢?

要偷懒的还是勤快的呢?

嗯,熟练的退款时知道漏洞,可是他们要求会高得多;生手却不懂得其中奥妙,而且容易出错,累得人多啊!

偷懒的当然希望能够一夜暴富,希望能够不劳而获,可是他们未必有胆量做手脚;勤快的呢,已经有足够的收入,还会希望获得意外的收入吗?

理论上如此,具体情况还是得具体处理吧。

“哎,老顾客哦!你看,还提着我们家的袋子,准备二次选购吧?”那个介绍鞋子的售货员看前者已离开,就来招呼玲。

不过,售货员似乎希望全场的人都听见她的话,而使声音响亮且清晰,使得在场的人们纷纷将眼光转向玲手中的袋子。

这也许是她对货物的促销手段之一吧?

玲不安地紧了紧抓住袋子的手,别人看来估计是在炫耀吧?

“我想退掉这货。”玲用手掌挡住声音,只进入这个售货员的耳朵。

玲不是害怕全场的人听见,而是不想把场面弄僵,以免自己无法顺利地退货。这跟体贴他人的表现一致吧?

“退货?怎么啦?这鞋不好穿吗?太硬了?太软了?”或许玲的动作有效,售货员也轻声细语地说。

玲的心里觉得好笑:哪有鞋子又硬又软的呢?硬了的鞋子就不会软,软了的鞋子就不会硬。这是什么逻辑啊?难道世上真的有那种痴人说话的“顾客是上帝,上帝永远是对的”吗?

或许这是自己的突破口吧?

“我就是觉得它太软了,你看能够卷成一团,还说能放在洗衣机里洗。这种鞋子肯定很容易坏。”玲坐在前台边上的椅子上,从鞋盒里取出鞋子来,并一一示范着当时售货员给她作出的动作来。

“因为它软,所以穿起来才特别舒服。这款鞋子的目的是针对脚部的舒适感而制造出来的。”售货员不解地看着玲,好像玲说出的道理完全是天荒夜谈一样让人觉得不可信。

“舒适确实舒适,可是我希望它能够用得更加长久些。”

“那你可以换别的款式的。”售货员伸手向玲介绍向外面延伸出去的鞋柜里琳琅满目的鞋子。

“不,我想退掉。”玲坚决地说。

“换,比较简单方便了。”

“退就会很麻烦吗?”玲装作不明白或天真的样子,表情一定得单纯得很可爱。

“你也知道,我们这店都是靠销量或销额来获取个人红利的。”

“哦,”玲依然一副纯美的单纯。

“所以啊,要退,可能会损失个人的红利,所以手续会繁琐得多,这不是要为难你,而是根本利益所在啦。”售货员婉转地劝说。

“你们的红利一般是多少呢?”玲表现出好奇的模样,似乎仅仅是好奇而已。

“一般5个点,或10个点,就看这货是今年新货,还是去年旧款。”

“哪个高一点?”

“去年旧款。”

“为什么?”

“因为清货政策啊!谁能够清理库存就是好事啊!”

“我这鞋子又是新货还是旧款?”

“当然是今年的新货咯!你看这款鞋子的柔韧性多好,怎么卷也不会坏的。是今年才从外国引进的款式,特别是能够用洗衣机清洗,国内还从未出现过的新货啊!”

“哦,是5个点?”

“没错!”

“那么,”玲装作考虑了一会儿的样子,“我给你10个点,你帮我退掉,行吗?”

“你给我10个点?”售货员抬起头来并不是看玲,而是向店里各个角落的其他售货员望去。

她在估量着这笔交易的得失吧?还是害怕隔墙有耳呢?

“可以吗?”

“不是不行啦,只是——”

“只是什么?”

“这笔是用卡交易的,所以只能退回卡里,而且需要三个工作日内才能到帐。”售货员有点惋惜地说,似乎话里有话。

玲是察言观色之高手,怎么看不出对方的眉目呢?

“这样吧,我再给你5点个,你给我退现金。没问题吧?”

“好吧。不过你得给我保密。”售货员紧闭嘴唇,用手在嘴角抓住拉链状,从左到右,拉去。

玲也模仿对方的动作,完成。

动作完成是一种交易完成的标志,这让玲的内心感到一种分外的舒坦。这次交易算是成功的,虽然讨价还价得让人疲倦,毕竟比上一次稍微获利增加了。

想要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能够得到便宜就算是成功了。

幸亏刚才先到男装那儿把购买男装的回扣先取回来,不然这般折腾真的能让人死去活来啊!当然男装的回扣是事先说好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不必浪费什么口舌;可是这女装全是临时确实要购买的,怎么也得一步一个脚印吧。

哎,做什么事也得有事先写好的剧本,才能旗开得胜。就得连她最爱看的、看似随心所欲发挥的《奔跑吧,兄弟》也是有剧本的,更别说其他的啦。

玲自我安慰一番,然后继续她的退货之旅。

回到家里,玲瞄了一眼客厅里特价时购买的挂钟,已经十点多。

再瞄一眼客厅杂乱的境况。没洗的衣服正在沙发的一角,洗过的衣服放在另一角,两者互相嘲笑着对方一样:“你更加乱!”“你更加脏!”茶几上还有中午快餐残留的饭盒,母亲又忘记将垃圾带出去扔掉。

母亲又出去打麻将了吧?

玲把两堆衣服往两边归集了一下,累倒在空出来的位置上,拿起电视遥控器准备开电视,却觉得满手油腻:哎,母亲又把午餐的食物油掉在这上面了。告诉过她多少遍,电器着油着水,会很容易快掉的!

门锁响了一下,母亲从狭窄的铁门探出头来:“女儿回来了?”

“嗯。”

“我说我明明离开的时候没开灯,怎么从楼下向上望时灯火辉煌的呢?”母亲脸上的皱纹在灯光显得深刻,疲倦的眼神显得悲怆。

“这次没开灯,很好;只是你又把遥控器弄湿了。”

“我也不想,刚刚看到精彩处,牌友就打电话来。”母亲深凹进入的眼睛低垂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正在听从班主任的教训一样。

“你就又要控制电视,又要听电话,又要吃饭,所以全乱套了。对吗?”

“你知道的。”母亲两只手不安地扭转着。

“哎,算了吧!今天手气怎么样?”

“还好吧。不输不赢。”

“这算好?”

“不然,你想我输了钱,欠了债,让你去还就好吗?”母亲不服气地回报玲的诘问。

“确实!对你来说,这算不错的了。”

“我也不想去的,只是手痒,没办法了。”

“你以为我赚钱容易吗?”

“对,今天这个冤大头阔气不阔气啊?”

“还算不错,只是退货的那些什么名牌店却搞死人,什么明文规定,什么退款要求……”

“哎,你辛苦啦!”这时,母亲像个小婢女一样靠近女儿身边,给女儿揉揉肩膀,捶捶背,捏捏手。

“是啊!做你女儿,真的很辛苦啊!”

玲闭上眼睛想起自己还背负着的债务,突然一股沉重的负担如巨浪汹涌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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