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凉如冰。芙思与苏颀燃两人背靠着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
“……清和少主情况如何?”芙思随意道。他本不想提到清和,但是他毕竟是七西谷的人。谷主在意的人,他多少应该问一句。
“你们谷主在照顾他。”
“你说你是一国之主,你要是就冻死在这儿,会不会不甘心那?”芙思道。
“若是你,你会甘心么?将士们千里迢迢,山下横槊,铁甲犹寒,天下表面协和,其实纷乱一片,各地百姓虽相安无事,生活却是穷困潦倒,怎不叫人心寒?”
“看不出你心系天下,我还以为你真的愿为牧筱凡拱手江山。牧筱凡的确智貌双全,普天之下难以与之相匹拟之人,只惜他没有君王之命。”要不然,你也比不了他。当然,这句话芙思是断然不会说出来的。根本不清楚对方的心性,就把话说尽,后果不佳。
苏颀燃右手扶额,摇摇头。似乎有一些记忆,在他脑海已经消散,他刚刚努力想抓住闪现在脑海的什么,却无能为力。“牧筱凡是谁?”他脑袋开始混乱了,隐约有一个人坐在他对面,咬了一口他手上的桂花糕,可是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是一片苍白。有个人在水中缩在他怀里,“……害怕么?……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笑盈盈地说着,可是那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他胸前。是谁?那人是谁?
芙思愣住了,难道他刚才幻听了?苏颀燃竟然问他牧筱凡是谁?他转过头,看见苏颀燃右手使劲地揉着脑袋。“你怎么了?”他拉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你说的牧筱凡,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苏颀燃茫然地看着他。
“难道——难道你——”难道你失忆了?“不会吧,”芙思自言自语道。失忆的话,他怎么会认得自己,他怎么会知道清和?“你真的想不起来牧筱凡么?”芙思试探地问道。
苏颀燃摇摇头,“不记得。”
芙思吓蒙了!苏颀燃不记得牧筱凡?这种惊讶不亚于谷主不记得清和了。
苏颀燃见芙思一脸不可置信,无比惊愕的神态。心下一沉,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他是谁?告诉我?是不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你放开我,”芙思正正地看着他,凭他的经验,苏颀燃多半是选择性失忆。见苏颀燃一脸焦急,他也不好驳了他的意,道“牧筱凡是牧夏国的君主,你俘虏了他,你很爱他,说要为他夺得天下。你记不记得,他那次中毒了,你带他来七西谷里寻四魂草,是清和逼出红眸求谷主救了你们。”
“还有别的么?”
“我就知道那么多。——你,你就只不记得他么?”芙思小心翼翼问道。
“我不知道,我还不记得谁?”苏颀燃无奈道。
“如果你只记不得他,那就是选择性失忆。我虽然只是个炼药的,但是这一点还是知道的。你如果想恢复记忆,只能找清河少主了。”
“现在,你失忆了,我肯定走不了。”芙思叹道,“赶紧把你的倒霉腿给我养好,不然我一定会先走掉的。才不管你死活,唔……”你干什么?芙思双眼瞪着他。
“别出声,到洞口处看看。”苏颀燃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松开自己的手。
芙思闻言,悄悄地走到洞口。他紧紧地咬住双唇,用手捂住嘴巴。
长空繁星,倒映在光洁似玉的冰面上,像是一片黄色的花海被封存在冰间。女子带着青色的面纱,一身青色罗裙席地而坐,身上的七彩长带竟与洞里花瓣的颜色无差。她指尖流转的是由十颗水滴形的青色冰晶组成的晕圈,冰晶在星空映耀下,透出五颜六色的微小光芒,那女子从眉间弄出一滴血滴入晕圈内,青色冰晶顷刻脱落为白色的冰晶,瞬间消失于空中。再见时,已是一朵五瓣星形似玉魄的花。
“冰婆花!”芙思目睹过程后,禁不住叫出口来。
“既然识得此物,不妨出来见见。”那女子声音温柔而不魅,却让人一听难忘。
芙思刚要抬步,却被苏颀燃自身后紧抓不放。“待会儿先走!”苏颀燃擦过他时,轻声道。
“在下不慎跌下崖底,敢问姑娘为何在此?”苏颀燃提胆上前道,果然白日里那被冰封住的洞口已经开了。
“还有一位也出来吧,不是为取冰婆花,何人会来此?”女子翛然道。
“我们就是为了冰婆花而来的,你既然知道就给我们。”芙思从山洞出来,站到苏颀燃身边。
“公子脾气好急躁,先冷静冷静吧。”女子语罢,一个翻身,挥出一根青色的长带向芙思袭来。
苏颀燃单手握住带子,叫到“先走。”,便与女子过起了招。
芙思运功走时,苏颀燃被那女子七彩长带缠身,挣脱不得。芙思一狠心,身形一转,落定於山顶。军队肯定去不了,七西谷的话,谷主又不在,谷主在的话,去也没用。只能去清和少主那里了。心里拿定主意,芙思便欲施展轻功向浮城的方向而去。
他刚运功时,便被一个蒙白面白纱,一头如瀑白发,身着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拦住。
“告诉苏清和,婼妶是我救活的。她的命也只能是我的。”女子语罢,身形一转,便向崖下去。
芙思抹了抹额头,来不及多想,直奔浮城。
崖底,苏颀燃已被女子制伏,倚靠在崖壁上动弹不得。他抬头见看见空中一道白影直奔面前的女子而来。
“小心!”使尽全力,一掌推开她。
女子始料不及,倒退了几步,刚好避开了空中的白衣人。
“妶儿,有人欺负你?”白衣女子用长袖散开了青衣女子的七彩长带,想揽她入怀,却被青衣女子一掌推开。
“你要我说多少遍?”
“你想说多少遍是你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白衣女子如玉雕般的纤指略过青衣女子的下颚。
青衣女子不予理会,转身向白日被冰封住的洞口走去。
“婼妶,你不认得他么?”白衣女子转过身看她,“你走了,我可不会留他。你知道我素来讨厌……”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青衣女子稳住脚步,打断她的话。语罢,人已入洞中。
白衣女子跟着她进去,很快又出来了,左脸颊上多了五个手指印。
“婼妶,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即使自己变得再强大,也依然会有不舍。你割舍不下我的!”白衣女子右掌一挥,洞口又被冰封住了。“苏颀燃,带着你的兵给我滚出南芜,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疆土。”白衣女子身形一展,瞬时消失於空中。
“婼妶姐姐?”苏颀燃喃喃自语,婼妶姐姐还活着?
“婼妶姐姐,婼妶姐姐,婼妶姐姐……”苏颀燃拍着洞口的冰面叫嚷道。可是婼妶丝毫听不见,洞中的地界是苏颀燃所不知道的。他并晓得那并不是什么洞,而是崖底的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