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样的日子里过的飞快,男方迎亲喜车到的那一刻,女方家的热闹达到极致,没多久随着喜车的离开恢复喝酒吃肉的本能。按习俗新娘由表哥从里屋一路抱到车上(是有新娘出嫁时不能沾娘家土的说法,具体为什么顾乐乐就不得而知了),车门关上,一行的喜车伴随着鞭炮声和热闹的人群缓缓的离开,带走的是一个人的余生和对新生活的美好憧憬。舅妈看着车子离去,生挤的笑容掩藏不了眼中的湿润,顾乐乐看着舅妈拨开人群走进屋里的背影,这才发现她鬓角早已有了白发不再年轻,当时不明白这么喜庆的日子哭是为了什么事情。唯一的解释是女大不中留,想来男孩子就没这样的烦恼。顾乐乐忽的想到这或许是老一辈人眼中男女不平等的原因之一吧,女儿养大了早晚是别人家的,可儿子永远是自家的,承欢膝下,养老送终。
两点一过,酒席也结束的差不多。大年季节,忙碌了一年的亲人欢聚一堂当然不愿意这么快分别,坐在一起拉家常以解多日不见的想念,无非是家常里短的琐碎和听风就是雨的邻里八卦。顾乐乐对这些才不感兴趣呢,和表哥两人躲在里屋看电视,傍晚时分才和老妈打道回府。
家中果然如顾妈所料,锅碗瓢盆都是冷的,顾爸坐在沙发上,两手插口袋翘着二郎腿看着晚间新闻,娘俩进门这才起身。“这么晚才回来啊,在你哥那吃过晚饭了?”“中午酒席吃得饱哪饿的这么快,你搁家清闲无二事也不知道做饭,都指望我吧,家里真是少我一天都不行。”顾妈唠叨完奔厨房忙活去了。顾乐乐一脸同情的望向她爸:“该不会中午饭也没吃吧?”“吃了,你奶奶做的。”“奶奶人呢?”“回屋歇息了。”“哦,我去睡会觉,饭好了叫我啊。”昨晚光顾电视也不知道几点睡的,今早懒觉又没睡成,一天下来顾乐乐这会累意困意一起袭来,倒头就和周公约会去了。
今天小年,晚饭不敌年夜饭那般丰盛倒也少不了鸡鱼肉蛋之类的。菜是昨天买好的,此刻鸡和鱼各自在锅中炖着,顾妈趁这会功夫摘菜,再炒俩素菜小年就这么过了。鞭炮声从回家的路上就陆陆续续的响个不停,顾乐乐人躺在床上,这噼里啪啦的声音自然进不了她熟睡的梦里,外面是热闹的,可热闹是别人的,总归也是一时的。
过年放鞭炮也是有讲究的,小年的晚饭按习俗家家户户都放鞭炮,除非家里近几年有亲人离世。一般人家晚饭放鞭炮都想赶早,寓意自然也是好的。虽然这个点没什么鞭炮声了,开饭前顾爸还是在院子里点起了鞭炮。顾乐乐终于被自家的鞭炮声吵醒,穿好衣服出来,顾妈正端菜上桌,“本想盛好饭再叫你起床呢,你自己倒先闻着香味了。”“那是,也不看我是谁,闻着香味可不就起来了吗。”四口人围着饭桌,边吃边看电视小年就这么过了。
小年一过,除夕更近了,日子不知不觉来到腊月二十八,顾爸顾妈一大早起来,把西屋腾出来打扫干净,铺上干净的铺盖,大哥一家明早的火车,得赶在他们来之前把住的地方收拾好。厨房墙边靠着的大圆桌一年一度又派上了用场,爷俩搭把手挪出来,紧接着顾妈拿着清洁球沾上热水冲开的清洁剂刷干净,用清水冲洗好,爷俩又抬向有阳光的那面墙斜靠等着晾干。忙活了一早上,吃好早中饭,顾妈泡上大半盆花生,做肉豆用的,家里人爱吃,顾妈每年不嫌麻烦乐此不疲。肉丁、萝卜丁、花生米、炸的豆腐泡是这道菜的主要食材,顾妈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的进行。顾乐乐似乎也被浓烈的年味感染,身处其中怎么也得出一份力,自告奋勇的蹲在院子里剥那大半盆泡胖了的花生米,不一会就蹲得两腿发麻,看了眼另一个盆子里少得可怜的成果,只好搬个小板凳准备打持久战。
外面阳光明媚,顾乐乐心里盼着过年下一场大雪该多好,最好是头天晚上开始下,一觉起来放眼望去银装素裹。顾乐乐小的时候,从没这么期盼过下雪,每年冬天它都如约而至,也不知该说它心情好还是不好,一连下几天也是常事,那几晚的夜一改往日里的漆黑,远远近近的房屋、树木、道路因为雪的缘故在宁静的深夜轮廓清晰,这种淳朴的大自然的美让人有种身处童话故事的错觉。只是那时候不这么认为,身处其中经历的永远是眼前的人来人往,逝去的才觉得美好,长大后总会怀念孩童时的天真无邪,回是回不去了,想来当时是真真切切不觉得辜负的,只是当时没想过明天,然而每个当下都是在不知不觉的挥霍中成为过往亦或是遗憾,等着明天的自己去烦恼。第一次听到“温室效应”这个词是在教科书上,只觉离自己的生活太过遥远,两极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画面壮观却怎么也想象不出那种像是要生离死别的场景。近几年“温室效应”成了热门话题,顾乐乐也切身感受到了冬天较往些年的温暖,雪成了稀客,一踩上去陷几厘米深的雪不知从哪一年起被定格为回忆,或许在其它地方还能经历,但顾乐乐生活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此体会不到那种刺骨的寒冷。
腊月二十九,除夕,顾乐乐自觉起了个大早,顾妈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早饭,顾爸和他闺女忙着贴春联。院子收拾的整齐干净,墙角的无花果树光秃秃的矗在那儿,无声无息的见证经过的岁月,这院子里的一家老小和即将要来的一家人。大门一早就开着,奶奶一个人在门口来回踱步,她老人家关节不好,最能感知天气的变化,阴雨天疼的厉害吃再多的止疼药也不管用,顾乐乐每每看到奶奶躺在床上眼睛半眯微弱呻吟的样子,恨不能她老人家一切的苦痛都由自己承担,可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想到的想不到的属于你的迟早会来,而不属于你的,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奶奶距上一次见大儿子一家已过了大半年,老人家年纪大了,心中惦念的事情反倒少了,一辈子风霜雪雨最终留下的最割舍不下的还是这一群儿孙。顾乐乐不时地朝奶奶望上一眼,她老人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你大爷一家是见一面少一面。她是指自己年事已高,每每这个时候,顾乐乐都会用哄孩子的语气哄她:您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吃好早饭,顾乐乐也加入到奶奶的队伍,老妈包揽了家里一切家务,顾乐乐也不忍心奶奶独自等待的身影,陪她打发时间何尝也不是打发自己的时间呢。
大爷一家风尘仆仆的来,一眼看到的是祖孙俩人说笑的画面。“大爷,大娘,顾阳。”顾乐乐亲切且响亮的声音让屋里的亲爹亲妈放下手里正忙活的事情迎了出来,她本人叫完了人还不忘转脸朝屋里喊一句:“爸,妈,大爷一家到了啊。”最开心的还是奶奶,一手握着大爷一手握着大娘,问东问西,搞得像领导视察似的,待遇最高的还是顾阳,奶奶搂着他舍不得撒手,偶尔腾出一只手也是比划着又长高了之类的,完全把刚才还十八般武艺逗她开心的某人忘到脑勺后,想想这几年独占奶奶的宠爱,这会功夫就不和他计较了,勉为其难的接过他手里拎的包,差点没接住。“顾阳,你包里装的什么啊,重死了。”老妈顺手接过不忘数落自家闺女:“没大没小的,该叫哥。”顾阳早就习惯了妹妹的没大没小,故作思考的说:“让我想想,乐乐上一次叫我哥是什么时候…”顾乐乐见势连忙打断,假模假样的叫到:“哥,哥,这总可以了吧。”笑话,这么丢脸的事情怎好让人知道。
说起来还是几年前的事,那天大人都不在家,眼看快中午了,顾乐乐自告奋勇进厨房做饭,锅碗瓢盆一番倒腾,最后只煮了白米粥,拌了点咸菜,天气热头脑不灵活还是昨晚老妈懒得把香油送回厨房等等都成了顾乐乐的理由,结果是她把花露水当成香油浇在了咸菜上面,为了吃起来更香好在顾阳面前显摆显摆,特地多放了些。顾妈晚上洗好澡,对着少了小半瓶的花露水一边涂一边怀疑自己的记性,顾阳在一旁笑的眼泪差点出来,瞟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看满脸写着再笑我就生气的人,还是忍不住回想起白天的场景。某人抱着很高的期望尝了一口,皱着眉头:“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呢?”顾阳本不想揭穿,可刺鼻的花露水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平时狗鼻子,感冒时也得是摆设,某少女又尝了一口,担心她吃坏了肚子,只好说出真相,“乐乐,你放的是花露水。”光想着这几秒里顾乐乐变换着的表情,就够顾阳晴朗整个暑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