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

“如果你不曾遇见我,你会不会活得简单一些。”柯阳芷用柯阳芷的语气问沈昱。

沈昱深深地看怀中的妻子。他知道自己和慕容樱的故事让她不安了。可他无法让时光倒转,改变过去。他只能用手抚过妻子的背,一遍又一遍,以示安慰。

“也许,你我本就不该重逢。”芷的不安因为沈昱的无言更加强烈,她下意识地将自己降到了最卑微的位置。

沈昱仍旧无言。芷的话像针刺在他胸口,疼痛难忍。他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一句:我的过去伤着她了。

“樱是好人,她还那么爱你……”芷自顾自地说下去。

沈昱却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他搬过妻子的脸,直视她的眼睛,狠狠地说:“柯阳芷,你听着。你我之间没有如果,没有也许,没有任何别人!”随后,他深深一吻,封印了芷想说的所有下文。

缠绵过后,芷意乱情迷地俯在他胸口问:“为什么是我?”

沈昱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神情肃穆又温柔至极地回答:“因为你是你。”

夜半时分,沈昱被电闪雷鸣的大雨惊醒,下意识地去搂自己的妻子。触摸到那柔软的身体之后,他内心一片温暖。

其实,沈昱一直害怕这样的雨天。很小的时候,一次他陪妈妈买菜。拥挤的人群挤散了他拉着妈妈衣襟的手。等到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妈妈早已不见了。年幼的他本能地跑到市场的出口。那时,天就下着倾盆大雨。小小的沈昱看着漫天卷地的雨瑟瑟发抖,直到浑身湿透的妈妈将他抱起。多少年了,那种站在大雨前的无助和恐惧,沈昱始终记得。

今晚不同。黑暗中,沈昱抚摸自己妻子脸的轮廓,内心安然。他用另一只手握紧芷的手。刹那间,记忆之门突然打开,时光倒转回十年前盛夏的某个雨天——

当沈昱意识到再也走不动了的时候,他已经不知在雨里走了多久。抬起麻木的脖子环视四周,他一时间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很久很久之前已经开始,很久很久之后才会结束的雨声……

恐惧,无助,愤怒,痛苦早已随着大雨的冲刷不知所踪。可是希望,温暖,欢乐和幸福也同样消失不见。他只是觉得冷,蔓延全身,无法控制的冷。这冷让他颤抖得不能开口,不能眨眼,甚至不能呼吸。终于,僵硬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这空荡荡的躯壳,他整个人轰然倒地。

“算了,就这样吧。”瘫坐在地面上的沈昱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重复到快一千遍时,他看见了柯阳芷。

白色的校服裙边早已被泥点溅脏,水晶凉鞋和沾满水珠的白皙双脚,芷身后的蓝色雨伞被越吹越远,淋湿的头发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还有就是女孩无言的拥抱。那紧紧箍住沈昱的双臂何其细瘦,又何其温暖。

沈昱哭了。母亲去世后,第一次痛哭。内心所有的压抑如脱了缰的野马肆意横行。他仰头向天,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音。只有悲伤,那些无声的,无形的,无由的悲伤倾泻而下,撕裂他的肉体和心灵——大雨如注,少年如狂。

很久之后,雨停了。没有彩虹,没有艳阳,还是灰蒙蒙的天。空气里草香弥漫。芷松开一只手,转过他的脸,双眼漆黑明亮。沈昱一生都记得她说的那句话:“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都想不明白。十八岁的柯阳芷凭借什么竟能如此明了当年的自己。更让他迷惑的,她又是如何参透了整个人生。

她是他今生最大的谜题,也是唯一的答案。

“走吧,我们回家。”芷艰难地扶起他。沈昱乖得如同一条小狗,由她把自己拖向任何地方。

他们回了柯阳芷的家。并不长的路途,给了沈昱讲清来龙去脉的机会。

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原本他和父亲约好一同去墓园祭扫。可是公司的一件急事打乱了一切计划。沈昱独自一人去了墓园,在母亲坟前静默了一个上午,内心无比歉疚。因为他知道母亲多么想见见父亲啊。他却没能把他带来。沈昱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不能自拔。谁知,下午回到家,他竟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父亲沈知年正拥着白敏华轻声哭诉。沈昱怒了。没有给父亲任何解释的机会,他大声斥责父亲和白敏华,用尽脑子里所有的脏字去侮辱他们这段摆不上台面的关系。父亲狠狠地打了他。上前阻止的白敏华也被误伤,整个人倒在地板上。愤怒的沈昱留下最恶毒的诅咒,发疯了一样摔门而出。

接着大雨倾盆,但他已经没有了躲的想法,只是漫无目的地跑。潜意识将他带到柯阳芷家门前的小路——芷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似乎只有这里,才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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