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第六次董事会时,白敏华没按时到场。时间一拖再拖,场面几乎无法控制。秘书反复打电话催促。直到沈昱无可奈何,就要宣布改期时,白敏华一身素衣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她步履翩然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好手袋,微笑着望向沈昱,轻点了一下头。如此优雅镇静,让所有人忘记了她迟到的事实。刚刚还一脸埋怨的董事们都乖乖地落座,仿佛他们从不曾焦躁不安,一直都安静地等着她的到来。

此刻,沈昱终于明白,父亲沈知年为什么要将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转给这个叫白敏华的女人了。她才是这个企业的灵魂,真正的女主人。想到这儿,沈昱禁不住背脊发凉,下意识地对白敏华微笑。他认为这讨好的姿态是必要的,因为眼前这个人只要稍稍地动下手脚,就可能把他这个太子爷从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宝座上掀下来。即使他是旅美的MBA,曾在两家跨国公司担任高层。他沈昱不在乎这让人艳羡的身家,只怕江山易主,白费了父亲的心血。

由此,可知沈昱和沈知年一直都是一样的人。上一辈的遗传因子完整的被下一辈继承,包括样貌,声音,气质以及对成功极度渴望的野心。

讨论是激烈的。因为沈昱提出了一个颇有风险但利润甚高的投资拓展方案。赞成和不赞成的双方相持不下。沈昱急切地诉说着这个方案的优势,完全忘了自己董事长的身份。

这时,白敏华突然开口:“既然这样,我们还是举手表决吧。”声音沉稳有力,场面顿时平复下来。

所有的目光集中到白敏华身上。沈昱有些慌,他不知道白敏华这样做是否对自己有利。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对这个女人曾经显露过的漠视和敌意,怨恨自己从不曾叫过她一声“敏姨”,但这些怨恨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白敏华缓缓举起手,气定神闲地吐出三个字:“我赞成。”

沈昱一时没听清,他想询问旁边的秘书,白敏华究竟说的是反对还是赞成,又怕得到让自己失望的答案。只能眼看着董事们一个接一个地把手举起来,直至白敏华微笑着问他:“难道董事长对自己的方案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吗?”

“当然没有。”沈昱急忙答道。

“那好,我们就以全票通过这个方案。”白敏华的声音清晰有力。沈昱禁不住望向她,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

散会后,沈昱送白敏华。两人默默无语地上电梯。十五层,十层,下到第八层时,沈昱听见一个轻微的声响,是白敏华的手袋掉了。沈昱弯腰去捡,回身递给她,却见白敏华双目紧闭,双手捂着胸口,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浸湿了大半个白领子。

“敏姨!”沈昱唤她。这是沈知年一直希望沈昱叫出口的称谓。

“敏姨,你怎么了?怎么了?”沈昱用双手轻摇她的双肩,急切地渴望她应他一句。

大概三秒钟后,白敏华吃力地睁开双眼,看清抱着自己的是沈昱时,她笑了。同一时间,沈昱却哭了。

四十八岁的白敏华已是肺癌晚期,无药可治。她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并协助他建立了自己庞大的企业。病危之际,爱她的所有亲人都已消失远离,包括那个爱了她一辈子,却没能给她名份的男人。

她竟比母亲还要可怜。沈昱望着病床上苍白如纸的白敏华,心内感慨万千。母亲李玉兰虽没得到父亲沈知年的爱情,但至少还有他的尊敬和关心,以及一个愿意为她的快乐竭尽所能的儿子。可她呢?除了一场爱情,别无所有。

“值得吗?”沈昱轻轻问昏迷中的白敏华,没有任何反应。他又问了一句:“值得吗?”

“沈昱你肯原谅我了?”白敏华醒来的第一句话。

“敏姨。”沈昱这一句真是千种滋味上心头。

“你母亲是个好人。我对不起她。”白敏华语气一顿,如一声叹息,“可是,你知道吗?是爱情选择了我,我真的别无选择。”她缓缓转过头去,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沈昱眼前浮现柯阳芷甜美的笑容,猛然发现自己也别无选择。

“可是,父亲他……”沈昱似乎想到什么,急急地说。

“你父亲那么疼你,他从未想过要伤害你”白敏华怕沈昱仍误解沈知年,慌忙抢白,“虽然他走的突然,但他一定是希望我照顾你的,替他照顾你。可我现在……”话一到此,白敏华的声音哽咽。她早把一切放下,可一想到辜负了沈哥哥,不禁悲从中来。

“敏姨。”沈昱眼里一片水色。他不知道除了这句还能说些什么。沈昱终于对这个自己漠视和怨恨了许多年的女人有所了解。原来,她和自己竟是同样一种人。

“可是,母亲死了,我又离开。你们为什么没有结婚呢?”沈昱刚刚就想问的问题,只是被她抢白掉了。

“你父亲从未向我求过婚。”白敏华的话一出口,沈昱吃了一惊。

“你不信,是吗?”白敏华笑,凄然的。“其实你母亲从未离开。”她的泪从眼角滚落,身上的衣服湿了一滴泪的面积。

沈昱想起父亲的话:你爱一个人,她就不会死。

“可你为什么不向他提出来呢?”沈昱竟站在白敏华的角度说出一句。

“我凭什么向他提出要求?”白敏华又笑。

“就凭他爱你呀!”沈昱接着说。

“可我怎么……怎么忍心为难他。”白敏华轻吐出一句,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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