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一直知道某些事发生之前总有些预兆。比如在他母亲去世的那天早上，她非要赶父亲回家休息。而一小时后就返回医院的父亲终究没来得及见妻子最后一面。再比如他两个月前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父亲分外慈爱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语。接着，满意地转身离开。沈昱被自己追喊父亲的声音惊醒。半小时后，他收到父亲突然离开人世的消息。所以，当沈昱在飞机上听见邻座的小夫妻要给女儿起名叫阳芷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过，那样的冲击远不及此刻的刺激。只是来找个钟点工的他，在家政公司的大门口看见了柯阳芷，而且柯阳芷还笑意盈盈地穿过各色人等，最终停留在沈昱面前。
沈昱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个“幻觉”，心跳加速，呼吸不匀。然后，那女人极谦卑地问：“大哥，您是来雇保姆的吗？”
十年后，当这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昱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他被击中，被挖空，只剩躯壳挺在那里，无从倒下。
“大哥，您看这是我的各种证明材料。我当保姆好几年了，有经验。上一家要去加拿大，差点儿带上我。要是行的话，您可以先试用一天，不要钱的。”
沈昱下意识地接过那些材料，脑子一片混乱。那女人见他没有反应，又接着说下去：“大哥，您看这是我的各种证明材料。我当保姆好几年了，有经验。上一家要去加拿大，差点儿带上我。要是行的话，您可以先试用一天，不要钱的。”
当她将一模一样的话重复到第四遍的时候，沈昱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地叫她的名字：“芷。”
女人挣扎着抽出手。“大哥，大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柯阳芷，我是沈昱。”他戳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
“沈……昱，沈昱！”女人的眼睛一闪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们是小时候的邻居？”女人问。沈昱摇头。“是中学同学？”女人又问。沈昱又摇头。“我以前给您打过工？”沈昱还是摇头。“那我们怎么会认识呢？”她使劲抓自己的头发，一脸的茫然无知。“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这儿的人都知道。不信您可以打听打听。大哥，您看这是我的各种证明材料。我当保姆好几年了，有经验……”
沈昱终于听明白她重复了五遍的话语。她绝不是芷。他对自己说。可手中材料上“柯阳芷”三个大字无声地否定了他。顷刻间，沈昱扔下材料，夺门而逃。
坐在车里，沈昱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适应“柯阳芷还活着”这个事实。他紧握着双拳，颤抖着身体，不知该何去何从。但令人惊奇的是，十分钟后，沈昱就返回了家政公司，并立即决定雇佣柯阳芷。
这时他才发现，柯阳芷的腿脚不太利索，说起话来也总是重复那简单的几句，衣着打扮更像是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如果真的以保姆的标准来衡量，她似乎太木讷了。想到这里，沈昱有些害怕。我真的是在挑选保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眼前这个言语迟缓，目光呆滞的女人真的是柯阳芷吗？
临别时，沈昱忍不住提醒她注意安全。她转过身，微微一笑。那是怎样的笑容啊！那是怎样的笑容啊！
这个熟悉的笑容，让他确认了眼前的柯阳芷；也是这个熟悉的笑容，把他带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