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人,”德·内穆尔先生对她说,“到别处去追求幸福!除了得到您的爱,还能有什么别的幸福可言呢?虽然我从未向您表白过,但是我相信,夫人,您不会不知道我的爱,也不会不明白我这爱将是世间最真挚、最炽烈的。有些事情您不了解,这种爱经受了什么样的考验?您的严峻态度,让这种爱经受了什么样的考验?”

“既然您希望我同您谈谈,而我也拿定了主意,”德·克莱芙夫人边坐下边答道,“那我就要开诚布公了,这种态度您在女性身上难得见到。我绝不会对您说,我没有看出您对我的爱恋;即使我说没看到,也许您也不会相信。不瞒您说,我不仅见到了,而且见到了您要向我表现的样子。”

“既然您看到了,夫人,”他截口说道,“您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动心呢?我能斗胆问一句,我的爱在您心中是否留下点印象呢?”

“您根据我的举止行为,大概已经判断出来了,”德·克莱芙夫人答道。“不过,我倒想了解您有什么想法。”

“我必须处于更为幸运的境地,才敢对您谈谈想法,”他回答,“我的命运同我要对您讲的,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要告诉您的,夫人,无非是我曾强烈希望您没有向德·克莱芙先生承认您向我隐瞒的事儿,强烈希望您向他隐瞒您向我表露的事儿。”

“您怎么能发现,我向德·克莱芙先生承认了什么呢?”她脸红了,问道。

“我是通过您知道的,夫人,”德·内穆尔先生答道。“不过,我胆敢偷听了您的话,为求得您的宽恕,您回想一下,我是否滥用了我听到的话,我的希望是否因而增加了,我是否多了几分对您说话的胆量?”

接着,他开始讲述如何窃听了她与德·克莱芙先生的谈话,还未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不必再多讲了,”德·克莱芙夫人说道,“现在我才明白,您是怎样了解得那么清楚的。这一点,我看您在太子妃那里,就表现得太明显了;这件事,您告诉了朋友,您朋友又告诉了太子妃。”

于是,德·内穆尔先生又告诉她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您无需道歉,”德·克莱芙夫人又说道,“没等您向我说明原因,我早就原谅您了。我要终生向您隐瞒的心思,既然您通过我本人知晓了,那么我就实话告诉您,您激发我产生的感情,在遇见您之前我没有体验过,甚至连点概念都没有,刚一产生叫我十分惊讶,也加剧了慌乱的心情,而这种心慌意乱始终伴随着这种感情。现在我向您承认这一点,不怎么感到羞耻了,因为现在可以了,我这样做不算罪过,而且您也看到,我的行为并不受我的感情支配。”

“夫人,”德·内穆尔先生跪到她面前,说道,“您相信不相信,我会快乐和激动得死在您的脚下?”

“我告诉您的,”她微笑着答道,“无非是您早已十分清楚的事。”

“暧!夫人,”他接口道,“偶然得知,还是听您亲口讲,看到您愿意让我知道,这之间有多大差异啊!”

“不错,”她又对他说道,“我愿意让您了解,而且,我告诉您时,也有一种温馨之感。我甚至说不清我告诉您这事,是出于自爱还是对您的爱。因为说到底,这件事说出来,也绝不会有什么结果,我还要恪守妇道给我定的严规。”

“不要这样打算了,夫人,”德·内穆尔先生答道,“您自由了,不受什么妇道的束缚了;再冒昧一点儿,我甚至要对您说,有朝一日,妇道会要求您保持对我的感情,而这事完全取决于您。”

“妇道禁止再考虑任何人,”她反驳道,“尤其不能考虑您,是何缘故,您不得而知。”

“也许我还不知道,夫人,”他接口道,‘不过,那绝非真正的原因。我猜得出来,德·克莱芙先生以为我很幸福,其实不然;他想像我受热恋的驱动所做的荒唐之举,得到了您的同意,其实您并未表露心意。”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德·克莱芙夫人说道,“一想起来我就受不了,感到羞愧,其后果也使我太痛苦了。您导致德·克莱芙先生之死,这是千真万确的。您轻率的行为引起他的怀疑,最终要了他的命,这就同您亲手夺走他的性命一样。假如你们俩要拼个你死我活,并且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瞧瞧我该怎么做吧。我完全清楚,在世人看来这不是一码事儿,但是在我看来毫无区别,既然我知道,他是因您而丧命,而我又是起因。”

“噢!夫人,”德·内穆尔先生对她说道,“您抬出什么妇道的幽灵,来对抗我的幸福?什么!夫人,一个空幻的、毫无依据的念头,竟然阻止您给您所爱的一个男人幸福?什么!我本来就能抱着与您共度一生的希望;我的命运本可以指引我去爱一个最可敬的人儿;我在她身上本来能看到一个出色的情人所具备的一切,她原也不讨厌我,可是,我在她的行为中,难道只能找到一位妻子所能具有的全部品质吗?因为,归根结底,夫人,把情人和妻子完美结合于一身的,也许您是独一无二的人。凡是男子迎娶爱他们的情人为妻时,都不免心惊胆战,他们参照别的女人,惟恐情人成为妻子后行为就变了。然而,夫人,对您丝毫也不必担心,在您身上只能找到值得赞美的方面。我面对如此巨大的幸福,却要眼看您本人设置重重障碍吗?唉!夫人,您忘记了您在男子中对我另眼相看,更确切地说,您从来就没有看中我:于您是一时看走了眼,于我则是自作多情。”

“您丝毫也不是自作多情,”德·克莱芙夫人答道,“没有您觉察出的这种另眼相看,对我来说守节的理由也许就不会那么重大。正是对您另眼相看,我才考虑与您结合会多么不幸。”

“这我就无言以对了,夫人,”德·内穆尔先生说道,“既然向我表示担心不幸。不过,不瞒您说,听了您开诚布公讲的这番话,我真没料到会碰上这样一条残忍的理由。”

“这一理由对您毫无伤害,”德·克莱芙夫人又说道,“因此,我考虑再三,才向您提出来。”

“唉!夫人,”他接口说道,“刚才您已经说了那番话,还担心有什么会使我得意忘形的。”

“我要以刚开始的那种坦诚态度,再同您谈一谈,”德·克莱芙夫人又说道:“第一次谈话要有各种保留和顾忌,现在我统统打消,不过我请您听我把话说完,中间不要打断。

“我一点也没有向您隐瞒我的感情,原原本本让您看到,给您的爱恋这样小小的回报,我想也是应该的。我要完全放开,向您表露感情,看来我这一生也只能有这么一回。可是,我有几分羞愧地向您承认,您对我的爱,将来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在我看来是极大的不幸,即使我没有无法克服的妇道的理由,我也怀疑自己能否甘愿招致这种不幸。我知道您是自由的,我也一样,因此,假如我们永远结合了,外界也许不会谴责您,也不会谴责我。然而,在这终生结合中,男子的爱能始终如一吗?我能希求发生对我有利的一个奇迹,将自己的全部幸福寄托在这种爱上,再眼睁睁看着这种爱注定消失吗?在这世上,结婚后爱情始终不变,德·克莱芙先生也许是惟一的男子。也是命里注定,我未能抓住这种幸福。也有这种可能:正因为他在我身上没有得到这种激情,他的爱才得以延续。可是,我没有同样的办法维持您的爱,我甚至认为,您遇到重重障碍,才这样坚持不懈地追求。您碰到相当多的阻碍,便激励自己去克服,而我无意识的行为,或者您偶然得知的情况,又使您产生不小的希望,您也就没有气馁罢手。”

“暧!夫人,”德·内穆尔先生截口说道,“我保持不住您强加给我的沉默了;您对我太不公道了,向我表露得太明显,您根本就不打算成全我。”

“我承认,”她答道,“感情能指引我,却不能迷住我。什么也阻挡不了我认清您:您天生就有风流倜傥的各种条件,天生就有在情场上春风得意的各种优点。您已经有了好几段热恋经历,今后还会有。我再也不会给您带去幸福,我将会看到您对另外一个女人,就像您现在对我一样。到那时,我会痛不欲生,我甚至不敢肯定,自己不会饱尝嫉妒之苦。至于嫉妒,我已经对您说得太多了,无需隐瞒您让我尝到过:就在那天晚上,当时的太子妃将德·特米娜夫人的信交给我,说是写给您的,我看了信,痛苦到了极点,便产生一个难以磨灭的想法,认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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