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进是青佛本县本土人。邹进年轻时去当兵,在部队汽车连当汽修兵。退伍回来后安排在县交通局汽修队工作,现在他是副队长。邹进这人长得不赖,黑眉大眼,臂宽腿长,个头有一米七八,是标准的帅哥形象。但时年二十九岁了却还没结婚。邹进的父亲叫邹有生,离休前官至青佛县的副县长,分管县文教卫工作相当长时间。他的母亲叫陈忆秀原是县支行的行长,去年刚退休。母亲是集美侨乡二房角人。陈氏在集美二房角属于旺族,其家就住在著名侨领陈嘉庚的“南薰楼”下。母亲是厦大财经系的高材生,年轻时人长得漂亮、娟秀,曾是厦大的一朵校花。她和邹父是同班同学。年轻时的邹有生虽然是从山区县的青佛白泉乡村走出去的大学生,但他凭着自己的帅气、才华横溢和风度翩翩,还是把陈忆秀这朵校花摘回了青佛县。毕业后俩人在青佛县结婚时,当邹有生把花一样的陈忆秀展现在青佛人面前时,大家都惊艳不止。邹进有一哥一姐。哥哥多年前大学毕业分配在厦门工作,并在厦门娶妻生子;姐姐也是大学生,毕业后则嫁给一个香港商人,现居香港已有一个小孩。一家人都是大学生,唯有邹进是个高中生。据说邹进原来的学习成绩比他哥姐俩还好,但他因为在读高二时和一位女同学发生早恋,恋得死去活来,影响了学习成绩,最终在高考时败走麦城。而那个女同学不知是不是有他的爱情滋润,高考成绩反而出奇的好,考上了北大。然而考上北大的女友,也许是两者反差太大,最终黄鹤一去不复返,把个失学兼失恋的他留在了青佛小城,独尝着那早恋的苦果。一年后,邹进选择去部队当兵。24岁退伍回来至今一直没再开出爱情之花,现在成了小城彻头彻尾的钻石王老五。邹进的父母一直为这个迟迟不婚的小儿的婚事伤透了脑筋。

父亲邹有生写有一手好字,年轻时的书法作品就多次在全国、省、市的书法展览中屡屡获奖。倘若邹父后来没有从政,一直在书法这条道上走下去,一定能在书法界成为一代名家。而从政后的邹有生,虽然没有成为书法名家,但长期在墨瀚里浸染,逐渐养成对文房四宝的偏好和嗜爱。尤其是对文房四宝中的古砚更是情有独钟。邹有生历经半生精心的搜集,家里收藏有端砚、台砚、鲁砚、洮砚、龙尾砚二百多台。这些朝代不同,大小各异的古砚,有方的、有圆的、有椭圆的、有桃心形的;颜色有紫色的、绿色的、黑色的、黛玉色的;有雕龙画凤的,有花鸟虫鱼的,有茂林修竹的,有名家诗文的,其风格各异,古雅端庄,令人神迷。这些极富收藏价值和观赏价值的古砚,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研出的墨汁都能浓而不干,油然生辉,蘸墨行文,墨香扑鼻。他真是嗜砚如命,凡遇上心爱的砚台,他都会不惜重金买回。邹有生用数十年功夫从民间或古董店收集来的这些古砚,一经进手就不再转手和不再转卖他人。所以一走进他的书房,进入你的眼帘,就是那占去大半个书房的砚台展柜,书房俨然是个古砚展览厅。邹父离休后,他嫌城里嘈杂,回去了他乡下老家的白泉村颐养天年,但仍把这些古砚一齐带在身边,在风景如画的白泉村,闲暇写写书法,再把玩把玩他这些古砚宝物,其乐融融,悠闲自在。

正是邹父一生的嗜砚如命的爱好,来邹家的大都是文人墨客。这些人与邹父“臭味相投”,谈书论画,议古论今。邹进从小受其父影响,对古物古玩虽说不很精通,但长期受其熏陶,耳闻目染,多少还是略知一二。邹进当兵时,他所服役的部队是营部机关,驻扎在一座城市的城郊。军营毗邻是一个公园。军营前有一条活水河流进公园风景湖。那年公园方突然向他们所在部队发来公函,说部队军营前二千多平米的出操场地原是属于公园的,因为当年部队要建军营时向公园借用了这块地,后来一直没有归还给公园。公园现在准备扩建,要把那块地皮收回去。部队收到公园方的公函后颇为头疼。营长说,打他来这儿当排长就已有这个出操场,到现在他升任营长二十多年过去,也从没听说过出操场是向公园借用的地。公园方说,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当然不知道。营长哑口无言。想来也是,常言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人来人往,光营长就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在这儿服役才二十多年,哪能知道部队以前那么久远的事。不过,营长是个明白人,他还是要求公园方拿出当年部队向公园借此用地的借据,好让他打报告向上级部队反映情况。公园方说,时间都过去几十年了,哪有那借据?公园方还说,根本就不要什么借据,只要看看公园的活水河是从军营出操场前流过,就可推论你们部队那块出操场地是属于公园的地界范围了。公园方虽然没足够的借地凭证,但就凭公园的活水河环绕过部队出操场这一点,确实也能说明这块地皮是公园借他们部队使用的。这话说得是有点道理。但把军营出操场还给公园扩建,部队官兵将到什么地方出操练兵?营长不知如何是好,整天犯着踌躇。这时,有一天天气很热,邹进出操后和战友一起跑到活水河里冲凉洗澡。洗完后,邹进像往常那样在河边洗换洗衣服。这时,他不经意间在原来那几块战士们常来作为洗衣板的石板上,发现上面刻有的文字。那块洗衣石板很长很大,躺在活水河边不知有多少年了,以前邹进和大家一样,以为这是一块远古人废弃在河的墓碑,在上面洗军服也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而近来全营官兵都知道,公园要向部队索回出操场的用地。邹进就对这块原以为是墓碑的洗衣板文字都看了几眼。。石碑上的文字因长期浸泡在河边水里,沾满了青苔和水渍看不太清楚。于是他把石碑的碑面洗刷个干净。石碑上的文字便清晰可辨了。这一清晰可辨还真辩出了端倪。上面刻有的文字显示这并不是一块墓碑,而是一块铭石碑。上面所记载的正是这座军营建造的时间是清朝时期。包括当时建造这座军营的军队的番号和所用银两,都记载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说这个军营早在清时期就建立了。最有价值的是,石碑上还注明了军营东西南北的地界和所属范围。而那块有纷争有疑问的部队出操场地是在石碑所标明的范围里。应该说这是一块建造军营的铭碑。但却被长期忽略了。估计是上面标有旧时清朝的字样和其他历史因素而被人们嫌弃,丢在河里当做战士们的洗衣板,邹进喜不自禁,他叫几位战友把那块石碑抬回军营,然后拍了照片,连夜写了一篇《军营里的石碑》的新闻报道稿连同照片一起发给军报和军营所在地的市报。活该邹进要立功!两家报纸几乎是在同时刊登了他写的这篇军营史料报道。一切都迎刃而解。部队无需再和公园方费任何口舌。公园方在石碑史料面前突然就哑然失语了。公园方之所以会横生军营出操场是部队借用他们的土地,还不是这些年地皮价格猛涨,连连飙升,一些见利忘义者动起了发横财的邪念,盯上了军营毗邻公园这块二千多平米的出操场地。

石碑的“出河”和邹进写的报道的见报,无疑让公园方那些动邪念的人的企图彻底破灭。军营出操场保住了!纠结在营长心里多时的愁云一扫而光。部队把这块重见天日的石碑特地立在军营正中央,以此向天下人昭示部队军营所属营盘的地块之名正言顺。部队因此特意召开表彰大会表彰了发现石碑的邹进,并给邹进记了一个二等功。邹进退伍后还把这块立功奖状带了回来,算是他在部队当兵四年获得的一个成绩和一种珍贵的纪念。

初尝到文字和知识的力量的邹进,退伍回到小城原是准备去当个新闻记者的,邹进希望在县里管了大半辈子文教卫工作的父亲能凭借他的人脉关系帮邹进实现这一心愿。然而,父亲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告诉他:你就不要好高骛远了,小城太小,哪有多少新闻让你来采写?部队给你一门修车手艺,你还是好好找个工作去修你的车吧,那才是你的根本。如果说你还有什么业余爱好,还不如和我练练书法,对你以后更有用。邹进见父亲不愿帮他实现当新闻记者的理想,只能作罢。

不久,邹进被安排进县交通局汽修队,继续修他的车了。这一干就是六年。工作之余,邹进并没子承父业研习书法。他平时却喜爱养花植草。怪不?一个大男人,一个钻石王老五却喜爱这小女人们干的玩意儿。这说来倒是受其母陈忆秀的影响。自从母亲嫁给父亲在青佛山城安下家后,母亲在海外的侨亲便源源不断把侨汇寄过来。有了侨汇援助的母亲在小城购地建起一幢占地三百多平米的两层小洋楼。这在当年普遍贫困的青佛城曾是那样被人羡慕得要死,都说邹父是得了美人又屁股坐到了金山上。现在邹家这幢一住三十多年的红墙绿瓦的小洋楼是前有水塘,后有花园。母亲工作之余就在庭园里养花卉,侍弄她那些五彩缤纷的花花朵朵,把个洋楼内外,上上下下都植得赤橙黄绿青蓝紫,芬芳扑鼻,满庭飘香。数十年如此,不改初衷。一直到邹母退休随邹父住到乡下又在乡下另植了一个新花园。城里这幢洋楼和花卉自然就留给邹进保管了。邹进接手后对母亲这些心爱之物不仅加于精心养护,而且又增植了一些他个人喜爱的花卉品种。邹进对花卉品种偏爱观果。邹进当兵时有个战友是山东鲁南人,他曾去拜访,发现战友的家乡峄城有个万亩石榴园,邹进惊喜不已。邹进用了三天的时间,从石榴园精挑出了一株老石榴,连根带土雇车将这株老石榴运回青佛城。之后,购回一只特大号的花坛植在前庭水塘旁。这株老石榴原来是一株变异种,老树虬枝,枝条呈白金色,远看就像汉白玉的颜色,植活后在四季温暖如春的青佛城,萌出新绿,比之在它的故土更加繁茂晶盛。最奇是,白色的枝条不管春夏秋冬,都会开花结果。开花时一树姹紫嫣红,又同时金果披枝,花动果垂,成为一株花果同生同长的奇异景观。邹进把它命名为“玉带金球”。去年省城花展,邹进把它送去参展。参观者见到这棵白条红花千果垂枝的玉带金球石榴,都称奇艳羡,驻足难返。最终获得这次花展特等奖。广东一位富商开价八万元要买下它。邹进没有卖,仍然运了回来,仍植在水塘边,家有客人来,进门看见,都驻足称奇。

父母搬去老家乡下住后,邹进的家由他一个老姑妈看管。老姑妈除帮邹进浆洗做饭之外,平时就为这些花花草草浇水施肥。邹进还养了一条专门看护这些花卉的黑狗。这条挂有他的养主名字犬牌的黑狗,不挂铁链,因为他被邹进训练得足不出户,整天与这些花卉厮守。对观赏花者,黑狗不吠,而遇有好奇伸手抚摸者,黑狗会汪汪吠叫几声,给予警示,吓你一跳,到此为止。那真是一条忠实的“护花使者”。

按说,邹进的家庭背景、个人经历,也有工作。在小城算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要找个女孩成家轻而易举,他为何29岁了却还是个钻石王老五。也许是少年那次因早恋失学的创痛太沉重了,邹进一直没再和女人谈恋爱。心急的母亲倒是托人为邹进找过好几个气质、容貌和条件都不错的女孩来相亲。可是。见了一二回面,邹进就都不再理睬人家了,因而都成了无花果。跟邹进见过面的女孩过后都说,邹进是个怪人,是个油盐不进,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

现在这个怪人正像一只怪猴趴在工棚外,借着木条缝隙用他的怪猴眼瞅着工棚里的一举一动。那只重见天日的瓷瓮,在午后强烈阳光的光线反映下,闪出黑黛色的幽光,那是一种谜一样的幽光。邹进看着看着,不觉兴奋起来,冥冥之中,那黑瓷瓮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吸引和诱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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