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要很快付诸行动的计划,就因为索伯玉和洪兰芬的情事,索伯玉这样在医院一来一去,就耽误了半个月。等到索伯玉做完包皮手术身体完全恢复,我们三个人才去了那家集体商店。在门店前,索伯玉抖动着那张报道允许个人经商的报纸向他们集体商店发出逐客令:限他们在半个月内从这个门面搬出。理由是他姐要收回自己来开店。

那家集体食杂店的经营者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仿佛在看我们这三个天外来客,对索伯玉的演说更仿佛是在听“天方夜谭”。说实话,在人们已长期习惯于国营和集体经商的时代,一听说私人要开店,都认为我们是一群疯子,是在说狂话。他们死活都不会相信,这满街不是国营就是集体经营了几十年的门面,会拱手让给个人来开店。不过,索伯玉对这些用轻蔑的眼光注视着我们的人说:听见吗?限你们在半个月内搬走。如果到时不搬走,我们就会采取强硬的行动,那时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负!

索伯玉扔下这句严厉的话后,我们就走了。半个月里,我们日夜在等待着他们搬走,我们不时到门面看看,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并不为所动,没有要搬走的意向。半个月后,我们没再等待下去。那天,我们请来了帮工,运来石块、泥沙和砖头,堆放到这家不想搬走的店面门口,把门面的走廊和通道用这些建筑材料堵住。这个鬼点子是索伯玉出的。这一招真损。索伯玉说,门面一堵,他们肯定做不成生意,他们彻底失望后自然会搬走,那时我们就搬进去,到时我们再把这些泥砖撤走,这个门面就顺理成章成为我们的了。

这招果然损。这家集体商店见我们是动真格的了。于是开始着急。据说当天就去伍添丁家,看能不能让他们在那儿再继续经营下去。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商量无果后,这家商店开始动了搬走的意向。他们在一个夜晚把店里剩余的货品偷偷搬走。他们特意选在晚上搬,是囿于他们的面子。他们要搬走时,一定是很伤心很不舍的。那种心情我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已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了。然而,现今是灵应佛遇到了我们这批颠狂汉。这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事,他们不搬也不行。

集体店搬出门面,宣布我们初战告捷。这时我找亲朋好友筹集的二万元资金也已到位。二万元在现在是个小数目,而在当时可以算是一笔大款子了。一家食杂干鲜商店有二万元做铺底资金已经很足够了。洪兰芬分工去做的货柜,也在连夜加班加点中赶做了出来。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等着我们开门大吉了。

然而,我们太年轻了,我们高兴得太早了!古人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我们喜滋滋拉来货柜准备搬进门面时,索伯玉的姐夫伍添丁和他的亲家伍木川,风风火火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们父子俩堵在了商店门口。伍木川对着我们大喊大叫:你们大家都来看啊,这三个有班不上、好吃懒做的狗男女,他们看着我这幢三层楼房,想要侵夺我们的个人私有房产呀!你们大家来为我评评理呀,天底下有这些没有良心的人呀!我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把我的门面让给这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伍木川连哭带喊,凄凄切切,这就招引许多过往行人和看客,只在几分钟内,门面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我们三人一时变得非常难堪。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看见伍木川哭丧的样子,还表示深深的同情,于是有人谴责,有人声讨,有人起哄,场面一时失控。索伯玉看招架不住,辩解无辞,又是自家的亲家,又怕丢面子让大家看到他的熊样,便趁机偷偷地溜掉了。索伯玉一走,我和洪兰芬这两个“外人”就重现了前几天我们赶那家集体店的情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们俩人自然就没戏了。因为所有在场的人都只认一个理:产权是人家伍木川的,人家伍木川不同意把门面出租给你,你要强行搬进去,就是不讲道理,就是蛮横,就是霸占,大家众口一词地声讨谴责着我们,换句话说,大家是在主持正义。众人的唾沫能把我们淹死!

在道理一边倒的情况下,我和洪兰芬只好在伍木川父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闹声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打道回府,把货柜运回,狼狈至极,丢人现眼,丢尽面颜。回来后我们要找索伯玉问清原委,另寻对策。然而一连三天,我们都找不到他。看来此时的索伯玉在受挫面前故意躲着我们。这时的索伯玉已成为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洪兰芬其实比我还要急,生怕他会出事。她到他家探听才知道索伯玉已跑到他们老祖宗的乡下葛岭的索姓亲戚家了。半个月都没再露面。这个时间,我的本家伍木川父子,见我们这边悄无声息,似乎明白经他们这一闹,我们已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父子俩这时堂而皇之搬进门面,堂而皇之开起了青佛城第一家的个体食杂店,门号是“川丁食杂店”,父子各用一个字命名,意为这家商店父子共有。那五个字的书写不太规范,但从那楷书的字体我认出那是出自索伯玉的手笔。这时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我和洪兰芬实实在在当了一回二百五,即拿竹竿敲橄榄给人家拾。而拾者不是别人,正是索伯玉的姐姐一家人。这样的二百五,当得实在冤,实在让人感到倒了八辈霉!而我们所合伙做的那些原来准备大展宏图的货柜,最后只能各分得一个。我后来用它来做书柜,至今还留在那儿纪录着我们昔日曾有过、曾想过成为一代商人的梦想,但每逢我触碰到它们时,就会有一种壮志未酬般钻心的痛,成为一种伤逝和痛楚的纪念。我永远记住这次“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教训,也才第一次认识了索伯玉这个人。索伯玉对我们这次准备合伙经商的失败,他始终不敢面对,不敢正面向我和洪兰芬说清。究竟他有没有从中做了手脚,和他姐姐一家设下了局?看来只有天知道。但索伯玉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另外还有一点,我过了很长时间才告诉洪兰芬,如果那时我们没有遇到这些龃龉,一直合作,生意做到今天,我们一定都是青佛城第一批腰缠万贯的富翁。

这绝不是塞北雨过后才回南风。有相当的佐证来证明我说的话。索伯玉的姐夫伍添丁自从开始经营这家门面到今天,那门面已翻过几回新,三层的旧楼现已翻建成八层楼房。据说,伍添丁现在的总资产最少也有三千万。而原先的伍添丁是个狗咬都不响的人,现在居然成为青佛城烟酒干鲜店生意最大的老板。从某种意义来讲,是我们成全了他。这其中是我付出了时间,索伯玉付出了失去女友的代价,洪兰芬付出了女人的贞操。因为后来随着门面未能如愿的失败,索伯玉和洪兰芬之间的情爱似乎也不疾而终。洪兰芬是个很有个性和很有思想的女性,她认为索伯玉姐姐一家人窃取了我们所付出的心力和劳力的成果,索伯玉从中有没有和他姐夫一家人做了手脚,她始终表示存疑,因为伍添丁开店门号的毛笔字是索伯玉所书写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心里不言而喻。再说,倘若这个问题还不足说明索伯玉做局夺取了门面经营权给他姐夫开店,那么一个男子汉在最关键的时候当逃兵跑到乡下躲起来,留下一个烂摊子让别人来收拾,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品?洪兰芬在合伙经商失败后,看破了索伯玉的手脚,觉得索伯玉这个人不太地道。起码,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可以信任和依靠的索伯玉。洪兰芬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看错了人。然而,悔之不及。她已为他付出女人最珍贵的身体代价。当然她始终不知道在和索伯玉那一夜的相思林野合背后,在索伯玉身上发生的那种事。我自始至终没向她吐露过。因为那是索伯玉的个人隐私。虽然我们合作经商不成功,但索伯玉毕竟是我曾经有过密切来往的一个朋友。既然索伯玉敢把个人的隐私告诉我,我就有义务对他的隐私保密。但我能看出来,洪兰芬和索伯玉的一夜情,她只能算作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她对索伯玉的那份热情慢慢减退以致最后疏远。也许他们之间各方面本来悬殊相差就太大,而男女一夜情在那时已算不得什么了。她自己也曾喜欢过索伯玉,就让它像一阵风吹走或一段春水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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