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里雅特把盒子重新放到腰带里,又把腰带放进他的裤子口袋。

他把骨骼和旁边死掉的章鱼留给螃蟹。

当吉里雅特跟章鱼和骨骼在一起的时候,上涨的潮水已经淹没了进口的狭道。吉里雅特只有钻到拱门下面才能出去。他脱身并不费劲。他熟悉这条出路,做这些海里的体操运动他是个能手。

我们看到了十个星期以前发生的那出惨剧。一个怪物抓住另外一个怪物。章鱼抓住了克吕班。

这几乎可以说是在无情的黑暗里伪善者的相遇。在深渊里,两个由期待和黑暗组成的生命短兵相接,一个是畜生,另一个是活人。畜生结果了活人。可怕的裁判。

螃蟹吃死尸,章鱼吃螃蟹。章鱼在经过的路上,会捉住任何一个游水的动物,一只水獭,一条狗,如果它能够,甚至一个人。它喝它们的血,然后将它们的尸体留在海底。螃蟹是海里的外形像金龟子的埋葬虫①。腐烂的肉对它们有很大的吸引力,它们游过来,吃死尸,接着章鱼又吃掉它们。死去的动物被螃蟹消灭光,螃蟹被章鱼消灭光。我们已经指出过这条规律②。

克吕班做了章鱼的诱饵。

章鱼抓住了他,把他淹死,螃蟹将他的肉吃得干干净净。某一次涨潮把尸体送进了洞里,一直送到吉里雅特发现它的洞底。

吉里雅特从那儿向后转,一路上在岩礁间搜索,寻找海胆和帽贝,不想再寻找螃蟹了。他仿佛觉得吃螃蟹就像吃人肉。

此外,他只想在动身以前尽可能好好地吃上一顿晚饭,此后就没有什么能留住他了。猛烈的暴风雨以后,总是平静的日子,有时候要延续好几天。现在在大海这方面没有丝毫危险了。吉里雅特决定第二天启程。最要紧的是在夜里看管好设在大小多佛尔礁之间的水坝,因为要涨潮,不过吉里雅特打算天一亮就拆除它,把小帆船推出大小多佛尔礁,张起帆回圣桑普森。平静的海面上微微吹的西南风,正合他的心意。

现在正是五月的上弦月的时候,白昼长了。

吉里雅特在岩礁间兜了一圈,肚子几乎吃饱了,回到停在大小多佛尔礁间的小帆船那儿。这时太阳方才西沉,能够叫做新月的光辉的淡淡的月光渗进了暮色,海水达到了满潮,又开始下落。立在小帆船上的机器的烟囱被暴风雨打来的浪花盖上一层盐,在月光下显得雪白。

这样的景象提醒吉里雅特,风暴在小帆船里灌进许多雨水和海水,如果他想明天动身,得将船里的水除光。

他离开小帆船去追捕螃蟹的时候,他曾经观察到在舱里水约有六寸深。用他的排水铲就完全可以把这些水铲出去。

现在回到小帆船,吉里雅特不禁吓了一跳。小帆船里有近两尺深的水了。

出了很可怕的事故,小帆船漏了。

①埋葬虫,常群集于鸟兽尸体旁掘穴,使其陷入土中而取食,故名。

②见本书第二部第四章中《怪物》最后部分。

它是吉里雅特不在的时候渐渐进水的。它已经装得那么重,加上二十寸深的水是极危险的事。再要增加一点点,它就会沉掉。如果吉里雅特迟一个小时回来,他也许只能看到烟囱和桅杆露在水面上了。

一分钟也不容得考虑,应该找到进水的口子,把它堵住,然后弄光小船里的水,或者至少减少一些。“杜兰德号”的水泵在船只失事的时候不见了,吉里雅特只得使用小帆船的排水铲。

首先要找进水的口子,这是最紧迫的。

吉里雅特立刻动手,甚至没有花半点时间穿上衣服,全身都在哆嗦。

可是他不觉得饿,也不感到冷。

小帆船继续在进水。幸好没有风。只消起微微的波浪,船便会沉没。

月亮下落了。

吉里雅特弯下身子摸索着,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他找了很长时间,终于发现了损坏的地方。

当风暴来临的时候,在小帆船给弯成弧形的危急的一刻,坚固的小船猛烈地碰撞岩礁。小多佛尔礁上的一块凸起的岩石把右舷的船壳撞出一个裂口。

这个进水的口子很糟糕,几乎也可以说很恶毒,偏偏紧靠着两条加强肋骨的交点,加上当时狂风暴雨,因此吉里雅特顶着最凶猛的风雨在黑暗里匆匆检查的时候,没有能看见损坏的地方。

令人吃惊的是裂口很大,可是,虽然那时候船里的水在上涨,裂口没在水里,却还是在吃水线上面,因此也让人放心不少。

撞出裂缝的那个片刻,海浪在峡道里剧烈地翻滚,不再有什么吃水线了,海水从裂口进入小帆船,小帆船加上这样的重量下沉了好几寸,甚至在风平浪静以后,钻进船里的水的重量,使吃水线升高,让裂缝保持在水面底下。这样,危险就逼近了。船里的水从六寸涨到二十寸。但是如果能够塞住进水的口子,也就能够弄光小帆船里的水,只要小船不再进水,它将重新升到正常的吃水线,裂缝露出到水面上。不在水里,修补就方便多了,或者至少是可能办到了。我们在前面说过,吉里雅特还有一套完全能用的木匠的工具。

但是在做到这一步以前,会有多少变化!会有多少危险!会有多少不幸呀!吉里雅特听到海水无情地涌进来的声音。摇动一下,全都要沉没。多么悲惨啊!也许时机已经失去了。

吉里雅特痛苦地责备自己。他原来应该立刻看到这个口子的。舱里六寸深的水应该引起他的注意。他真迟钝,竟把这六寸深的水当成雨水和打进来的海浪。他责备自己要睡,要吃。他责备自己总是疲劳。他几乎认为自己要对暴风雨和黑夜的出现负责。全都是他的过错。

他在不停地干活的时候,心里还老是嘀咕着这些抱怨自己的话,不过这不妨碍他的思考。

进水的口子找到了,这是第一步,把它塞住是第二步。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在水下面是无法干细木工活的。

有一个有利的情况,那便是船壳损坏的口子在将机器的烟囱固定在右舷的两条链子中间。塞住口子的东西可以缚在两条链子上。

水继续进来,现在超过两尺了。

水漫到吉里雅特的膝盖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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