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在旅途中遇到意外,可能被迫在海洋中的一座礁石上暂时居住一下的人来说,礁石的形状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有一种金字塔礁,只有一个顶峰露在水面上;有一种环形礁,就好像一些大石块组成的一个圆形;还有一种走廊礁。走廊礁是最令人不安的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在它的两壁当中波涛焦急地动荡,海浪被围住后汹涌澎湃,而且也因为一些难以理解的气象的特性,这些特性仿佛是从大海上两座平行的岩石中散发出来的。这笔直的两边石壁是一个真正的伏特计①。

①伏特计,即电压表或电压计。

走廊礁是有一定的方向的。这种定向很重要,它首先对空气和海水会产生作用。走廊礁,由于它的形状,对海浪和风机械地起着作用,又由于它的那些大块的石壁并列一起,彼此对立,陡峭的面可能有不同的磁化,好像通了电流一样。

礁石的这种性质将飓风中分散的狂暴的力量吸引到它身上,它对暴风雨有一种特别的集结力。

这样,在这些岩礁附近,暴风雨就显得更加利害。

应该知道风是由不同的成分组成的。一般人都认为风很单纯,其实并非如此。这种力量不仅是动力,而且是化学的;它不仅是化学的,而且是有磁性的。风本身有无法解释的地方。风有多少空气就有多少电。有些风和北极光同时出现。从尖锋滩吹来的风能卷起一百尺高的巨浪,曾经使迪蒙·迪尔维尔①惊愕万分。他说过:“轻巡航舰不知道听谁的。”南方的狂风吹来,海洋上会肿起许多真正的肿块,海上变得那样可怕,连野蛮人都吓得赶快逃走,好不再看到它。北方的狂风却不同了,它们全都带着冰针,这些使人呼吸感到困难的寒风会把爱斯基摩人的雪橇吹得在雪地上向后退。还有一些风热得像火一样。那就是非洲的西蒙风②,也就是中国的台风和印度的干风③。西蒙风,台风,干风,人们还以为是在叫魔鬼的名字。它们会熔化山顶,一场风暴会使托卢卡④的火山化为玻璃。这种热风,是墨水一样黑的旋风,向红色的云冲去,因此吠陀⑤里说:“这是黑色的神来偷红色的牛。”在所有这些事实里我们会感觉到电的奥秘的压力。

①迪蒙·迪尔维尔(1790—1842),法国著名航海家。

②西蒙风,是一种非洲和阿拉伯等沙漠的干热风。

③干风,是一种北非和阿拉伯的夹沙的热风。

④托卢卡,墨西哥南部城市。

⑤吠陀,是婆罗门教、印度教最古的经典。

风充满了这种奥秘,海也是这样。海也是复杂的。在它的可以看得见的水的波浪下面,有我们看不见的力量的波浪。它是由一切东西组成的。在所有的混乱物中,海洋是最不可分和最深不可测的了。

你不妨试试了解这个混沌的东西,它是如此的大,永远保持最大的程度。它是能容纳一切的容器,生命的萌芽的储存地,各种变化的熔炉。它积聚,然后分散;它积累,然后撒播;它吞噬,然后创造。它容纳地球上所有的阴沟水,将它们像积蓄金钱一样积蓄起来。它在两极的大浮冰里是固体,在波浪里是液体,在乌云里是流体,在风里看不见,在气味里摸不到。当作物质,它是有形的,当作力量,它是抽象的。它使各种现象相等和融合。它在组合中由于无限而变得简单。因为混合和扰动,它终于成了透明体。多种多样可以溶解的东西都在它的统一体里溶解。它包含那么多成分,以至于它有了同一性。它的一滴水,就是它的整体。因为它充满了暴风雨,所以它变得平衡。柏拉图看见过星球跳舞①;海洋在地球围绕太阳的巨大的运转里,依靠它的涨潮和落潮,成了地球的摆,说来这是奇怪的事,但却是真实的。

在大海的某一个现象里,会出现所有的现象。大海被旋风吸进去,就像被虹吸管吸进去一样。暴风雨是一个唧筒。雷电从水里来,好像从空气中来那样。我们在船上会感觉到隐隐约约的震动,接着会闻到一股从锚链舱里出来的硫磺味。海洋在沸腾。勒伊特说过:“魔鬼把大海放进他的大锅里了。”在一些显示季节的骚乱和创世的力量初现的平衡状态的暴风雨里,受到浪花拍打的船只仿佛透出微光,星星磷火顺着缆绳迅速地移动,完全和船上的活计混杂在一起,使得水手们都伸出手去,想捉住这些飞来飞去的火鸟。在里斯本发生地震②以后,一阵炽热的气对着城市吹来一道六十尺高的波浪。海洋的震动和陆地的震颤连在一起了。

这些难以计量的能量能够造成洪水。在一八六四年底,在离马拉巴尔海岸③一百海里远的洋面上,马尔代夫④群岛中的一个岛沉没了。它像一只船一样沉入了水底。早上出海的渔夫傍晚回来什么也看不到了,他们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他们的在海底下的村庄。这一次是船只看到了房屋的遭难。

①见柏拉图的《提迈斯篇》,这篇作品是论述世界起源的。

②里斯本在1755年11月1日发生大地震,这个葡萄牙的京城遭到严重破坏。

③马拉巴尔海岸,是印度西南部一沿海地区。

④马尔代夫,是今印度洋上的一个岛国。

在欧洲,大自然似乎感到因为尊重文明而受到约束,这一类的事故是极少的,甚至可以推测不可能发生。可是,泽西岛和格恩西岛原来都是高卢的一部分;在我们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一阵春秋分时的暴风雨刚刚摧毁了英格兰和苏格兰边界上的叫做“四中第一”悬崖,FirstoftheFourth①。

①英语“四中第一”,但英语“FirstoftheFourth”与“FirthoftheForth”音同,后者意为福思湾(在英国苏格兰东南部)。文中即指此处。

这些吓人的力量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比在北方的叫利斯—菲奥德的惊人的峡道更混合得可怕的了。利斯—菲奥德是海洋中最令人生畏的狭长的礁石。在那儿,任何恐怖的景象都齐全了。那是在挪威的海里,北纬五十九度,紧靠着严酷的斯塔万格②海湾。那儿的海水又黑又沉,常出现间歇性的暴风雨。在这片海水中,荒僻的海水当中,有一条阴暗的大路。这条路不是给人走的。没有人从那儿经过,没有一只船敢去那儿冒险。一条十里长的走廊,两边是三千尺高的峭壁。这便是进口。这个峡道和海上所有的路一样,有转弯和拐角,从来不是笔直的,因为是海浪扭曲造成的。在利斯—菲奥德,海水几乎总是平平静静,天空晴朗,地方却太可怕。风在哪儿?不在空中。雷在哪儿?不在天上。风在海底下,雷电在岩石间。海水不时地会震颤。有些时候,天空没有一丝云,在直立的峭壁的半腰,海浪以上一千到一千五百尺的高处,大多是南面,不是北面,岩礁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从那里面发出一道闪电,这道闪电向前冲,接着又向后缩,就像那些在小孩手里会伸长又会合拢的玩具。它会收缩,又会变大。它向对面的悬崖投射后,回到岩礁里,接着又露出来,重新开始,使它的顶端和火舌越来越多,全是针状的东西。它能射到哪儿就射到哪儿,以后又重新开始,最后不祥地熄灭了。一群群的鸟全展翅逃走了。没有什么比这种从看不见的事物中伸出来的炮更神秘的了。一座岩礁攻击另一座岩礁。礁石互相用雷劈对方。这样的战争和人类没有关系,这是深渊中的两道高墙间的仇恨。

在利斯—菲奥德,风变成了一股股气流,岩石代替了云,雷电从火山口发出。这个奇怪的峡道是一个电池,它的两边的峭壁就是电池的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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