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谈起了音乐,谈起了莉莎,后来又谈音乐。谈起莉莎的时候,他的话好像说得慢了些。拉夫烈茨基把话题转到他的作品上,半开玩笑地提议他为他写一部歌剧剧本。“嗯哼,歌剧剧本!”列姆回答,“不,这由我来写不合适:我已经没有那种敏捷的才思,没有写歌剧所必须的那种丰富多彩的想象力了;现在我的能力已经丧失殆尽……不过,如果我还能写点儿什么的话,我倒愿意写首抒情歌曲;当然啦,我希望能有好的歌词……”
他不作声了,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着,抬起眼来望着天空。
“譬如说,”最后他犹豫地说,“像这一类的歌词:你们,星星啊,你们啊,纯洁的星星!……”
拉夫烈茨基稍稍向他转过脸去,开始看着他。
“你们呀,星星啊,纯洁的星星,”列姆重复说……“你们一视同仁,注视着无罪的人和有罪的人……但只有无罪的人以自己的心,——或者随便什么这一类的词儿……理解你们,啊,不,——爱着你们。不过,我不是诗人,我哪行呢!
不过,就得是什么这一类的词句,什么崇高的词句。”
列姆把帽子推到了后脑勺上;在晴朗的夜晚、若明若暗、朦朦胧胧的光线中,他的脸看上去好像更苍白,也显得年轻一些了。
“而你们,”他用越来越低的声音接着说,“你们知道,谁爱,谁会爱,因为你们纯洁无瑕,只有你们能安慰……不,这都不是那种词儿!我不是诗人,”他低声说,“不过就得是这一类的词儿……”
“我感到遗憾,我也不是诗人,”拉夫烈茨基说。
“无益的幻想!”列姆说,于是缩到四轮马车的一个角落里。他闭上眼,仿佛想要入睡了。
过了一会儿……拉夫烈茨基仔细一听……“星星,纯洁的星星,爱情”,老头儿在喃喃地说。
“爱情,”拉夫烈茨基暗自重复说,随即陷入沉思,——
他心里开始感到很难过。
“您为弗里多林谱写的乐曲好极了,赫里斯托福尔·费多雷奇,”他高声说,“不过您是怎么认为呢,这个弗里多林,在伯爵领他去见自己的妻子以后,要知道,就是在这时候,他就成了她的情夫,不是吗?”
“这是您这么想,”列姆回答,“因为,大概,是经验……”他突然住了口,很窘地转过脸去。拉夫烈茨基不自然地笑了起来,也转过脸去,望着道路。
当四轮马车驶到瓦西利耶夫村那所住宅的台阶前时,星星已经开始暗淡,天色也蒙蒙亮了。拉夫烈茨基把客人领到为他准备的那间屋里,然后回到书房,坐到窗前。花园里一只夜莺正在唱它那黎明前的最后一首歌曲。拉夫烈茨基想起,卡利京家的花园里也有一只夜莺啼啭;同时他也想起,一听到夜莺最初的啼声,莉莎的眼睛立刻慢慢转向黑漆漆的窗子。他开始在想她,他的心平静下来了。“纯洁的姑娘,”他小声说,“纯洁的星星,”他微笑着加上一句,心情宁静地去躺下睡了。
列姆却在自己床上坐了好久,膝盖上放着一本乐谱本。看来,一个从未有过、美妙无比的旋律就要涌现:他已经心情激动,十分兴奋,他已经感觉到创作即将完成的倦意和旋律就要来临的欢乐……但是他没有等到它……
“不是诗人,也不是音乐家!”最后他喃喃地说。
于是他那疲倦的头沉重地倒到了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