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楚二师阵于柏举。阖闾之弟夫概晨起请于阖闾曰:“子常不仁,贪而少恩,其臣下莫有死志,追之,必破矣。阖闾不许。夫概曰:“所谓臣行其志,不待命者,其谓此也。”遂以其部五千人击子常。大败走,奔郑,楚师大乱,吴师乘之,遂破楚众。楚人未济汉,会楚人食,吴因奔而击破之雍滞。五战,径至于郢。

王追于吴寇,出固将亡,与妹季芊出河濉之间。楚大夫尹固与王同舟而去。

吴师遂入郢,求昭王,王涉濉,济江,入于云中。暮宿,群盗攻之,以戈击王头,大夫尹固隐王,以背受之,中肩。王惧,奔郧。大夫钟建负季芊以从。

郧公辛得昭王大喜,欲还之,其弟怀怒曰:“昭王是我仇也!”欲杀之。谓其兄辛曰:“昔平王杀我父,吾杀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讨其臣,敢仇之者?夫乘人之祸,非仁也;灭宗废祀,非孝也;动无令名,非智也。”怀怒不解。辛阴与其季弟巢以王奔随。

吴兵逐之,谓随君曰:“周之子孙在汉水上者,楚灭之。谓天报其祸,加罚于楚,君何宝之?周室何罪而隐其贼?能出昭王,即重惠也。”随君卜昭王与吴王不吉,乃辞吴王曰:“今随之僻小,密近于楚,楚实存我,有盟,至今未改。若今有难而弃之?今且安静楚,敢不听命?”吴师多其辞,乃退。

是时,大夫子期虽与昭王俱亡,阴与吴师为市,欲出昭王。王闻之,得免,即割子期心,以与随君盟而去。

吴王入郢,止留。伍胥以不得昭王,乃掘平王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左足践腹,右手抉其目,诮之曰:“谁使汝用谗谀之口,杀我父兄,岂不冤哉?”即令阖闾妻昭王夫人,伍胥、孙武、白喜亦妻子常、司马成之妻,以辱楚之君臣也。

遂引军击郑,郑定公前杀太子建而困迫子胥。自此,郑定公大惧,乃令国中曰:“有能还吴军者,吾与分国而治。”渔者之子应募曰:“臣能还之。不用尺兵斗粮,得一桡而行歌道中,即还矣。”公乃与渔者之子桡。子胥军将至,当道扣桡而歌曰:“芦中人。”如是再。子胥闻之,愕然大惊,曰:“何等谓与语,公为何谁矣?”曰:“渔父者子。吾国君惧怖,令于国:有能还吴军者,与之分国而治。臣念前人与君相逢于途,今从君乞郑之国。”子胥叹曰:“悲哉!吾蒙子前人之恩,自致于此。上天苍苍,岂敢忘也?”于是乃释郑国,还军守楚,求昭王所在日急。

申包胥亡在山中,闻之,乃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仇,其以甚乎?子,故平王之臣,北面事之。今于僇尸之辱,岂道之极乎?”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日暮路远,倒行而逆施之于道也。”

申包胥知不可,乃之于秦,求救楚。昼驰夜趋,足踵跖劈,裂裳裹膝,鹤倚哭于秦庭,七日七夜,口不绝声。秦桓公素沉湎,不恤国事。申包胥哭已,歌曰:“吴为无道,封豕长蛇,以食上国,欲有天下,政从楚起。寡君出在草泽,使来告急。”如此七日。桓公大惊:“楚有贤臣如是。吴犹欲灭之?寡人无臣若斯者,其亡无日矣。”为赋无衣之诗,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与子同仇。”

包胥曰:“臣闻戾德无厌,王不忧邻国疆场之患?逮吴之未定,王其取分焉。若楚遂亡,于秦何利?则亦亡君之土也。愿王以神灵存之,世以事王。”秦伯使辞焉,曰:“寡人闻命矣。子且就馆,将图而告。”包胥曰:“寡君今在草野,未获所伏,臣何敢即安?”复立于庭,倚墙而哭,日夜不绝声,水不入口。秦伯为之垂涕,即出师而送之。

十年,秦师未出,越王元常恨阖闾破之槜里,兴兵伐吴。吴在楚,越盗掩袭之。

六月,申包胥以秦师至,秦使公子子蒲、子虎率车五百乘救楚击吴。二子曰:“吾未知吴道。”使楚师前与吴战,而即会之,大败夫概。

七月,楚司马子成、秦公子子蒲,与吴王相守,私以间兵伐唐,灭之。子胥久留楚求昭王,不去。

夫概师败,却退。九月,潜归,自立为吴王。阖闾闻之,乃释楚师,欲杀夫概,奔楚,昭王封夫概于棠溪,阖闾遂归。

子胥、孙武、白喜留,与楚师于淮澨,秦师又败吴师。楚子期将焚吴军,子西曰:“吾国父兄身战,暴骨草野焉,不收又焚之,其可乎?”子期曰:“亡国失众,存没所在,又何杀生以爱死?死如有知,必将乘烟起而助我;如其无知,何惜草中之骨而亡吴国?”遂焚而战,吴师大败。

子胥等相谓曰:“彼楚虽败我余兵未有所损我者。”孙武曰:“吾以吴干戈西破楚,逐昭王而屠荆平王墓,割戮其尸,亦已足矣。子胥曰:“自霸王以来,未有人臣报仇如此者也。行,去矣!”

吴军去后,昭王反国。乐师扈子非荆王信谗佞,杀伍奢、白州犁而寇不绝于境,至乃掘平王墓,戮尸奸喜,以辱楚君臣;又伤昭王困迫,几为天下大鄙,然已愧矣,乃援琴为楚作穷劫之曲,以畅君之迫厄之畅达也。其词曰:“王耶王耶何乖烈,不顾宗庙听谗孽,任用无忌多所杀,诛夷白氏族几灭。二子东奔适吴越,吴王哀痛助忉怛,垂涕举兵将西伐,伍胥、白喜、孙武决。三战破郢王奔发,留兵纵骑虏荆阙,楚荆骸骨遭发掘,鞭辱腐尸耻难雪!几危宗庙社稷灭,严王何罪国几绝。卿士凄怆民恻悷,吴军虽去怖不歇。愿王更隐抚忠节,勿为谗口能谤亵。”昭王垂涕,深知琴曲之情,扈子遂不复鼓矣。

子胥等过溧阳濑水之上,乃长太息曰:“吾尝饥于此,乞食于一女子,女子饲我,遂投水而亡。将欲报以百金,而不知其家。”乃投金水中而去。

有顷,一老妪行哭而来,人问曰:“何哭之悲?”妪曰:“吾有女子,守居三十不嫁。往年击绵于此,遇一穷途君子而辄饭之,而恐事泄,自投于濑水。今闻伍君来,不得其偿,自伤虚死,是故悲耳。”人曰:“子胥欲报百金,不知其家,投金水中而去矣。”妪遂取金而归。

子胥归吴,吴王闻三师将至,治鱼为鲙,将到之日,过时不至,鱼臭。须臾子胥至,阖闾出鲙而食,不知其臭,王复重为之,其味如故。吴人作鲙者,自阖闾之造也。

诸将既从还楚,因更名阊门曰破楚门。复谋伐齐,齐子使女为质于吴,吴王因为太子波聘齐女。女少思齐,日夜号泣,因乃为病。阖闾乃起北门,名曰望齐门,令女往游其上。女思不止,病日益甚,乃至殂落。女曰:“令死者有知,必葬我于虞山之巅,以望齐国。”阖闾伤之,正如其言,乃葬虞山之巅。

是时太子亦病而死,阖闾谋择诸公子可立者,未有定计。波太子夫差日夜告于伍胥曰:“王欲立太子,非我而谁当立?此计在君耳。”伍子胥曰:“太子未有定,我入则决矣。”

阖闾有顷召子胥,谋立太子,子胥曰:“臣闻祀废于绝后,兴于有嗣。今太子不禄,早失侍御,今王欲立太子者,莫大乎波秦之子夫差。”阖闾曰:“夫愚而不仁,恐不能奉统于吴国。”子胥曰:“夫差信以爱人,端于守节,敦于礼义。父死子代,经之明文。”阖闾曰:“寡人从子。”

立夫差为太子,使太子屯兵守楚留止,自治宫室:立射台于安里,华池在平昌,南城宫在长乐。阖闾出入游卧,秋冬治于城中,春夏治于城外,治姑苏之台。旦食(鱼且)山,昼游苏台,射于鸥陂,驰于游台,兴乐石城,走犬长洲,斯止阖闾之霸时。

于是太子定,因伐楚,破师,拔番。楚惧吴兵复往,乃去郢徙于蔿若。当此之时,吴以子胥、白喜、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伐於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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