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鉴考异曰:“范书以泰此语为哭陈、窦。袁纪以为哭三君、八俊,今从之。”
〔二〕见诗大雅瞻卬。笺曰:“贤人皆言奔之,邦国将尽困穷。”
〔三〕见诗小雅正月。笺云:“视乌集于富人之室,以言今民亦当求明君而归之。”
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少孤养母,年二十,为县小吏,喟然叹曰:“大丈夫焉能处斗筲之役!”乃言于母,欲就师问,母对之曰:“无资奈何?”林宗曰:“无用资为!”遂辞母而行。至成皋屈伯彦精庐,并日而食,衣不盖形,人不堪其忧,林宗不改其乐。三年之后,艺兼游、夏。同邑宗仲,字〔子〕隽〔一〕,有高才,讽书日万言,与相友善,闲居消遥。泰谓仲曰:“盖昔之君子,会友辅仁〔二〕,夫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三〕,皆始于将顺,终于匡救。济俗变教,隆化之道也。于是仰慕仲尼,俯则孟轲,周流华夏,采诸幽滞。”泰始(中)至京师〔四〕,陈留人符融见而叹曰:“高雅奇伟,达见清理,行不苟合,言不夸毗,此异士也。”言之于河南尹李膺,与相见曰:“吾见士多矣,未有如郭林宗者也。其聪识通朗,高雅密博,今之华夏,鲜见其俦。”友而亲之。陈留人韩卓有知人之鉴〔五〕,融见卓,以己言告之,卓曰:“此太原士也。”他日又以泰言告之,卓曰:“四海内士也,吾将见之。”于是骤见泰,谓〔融〕(雄)曰〔六〕:“此子神气冲和,言合规矩,高才妙识,罕见其伦。”
〔一〕据陈澧校补。又水经汾水注载有“宋子浚碑”,然“仲”作“冲”,通鉴亦然。
〔二〕论语颜渊曰:“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三〕论语为政:“君子周而不比。”又国语晋语中赵宣子曰:“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夫周以举义,比也;举以其私,党也。”韦昭曰:“忠信曰周。比,比义也。阿私曰党。”又礼记三年问曰“因以饰群”。疏曰:“群,谓五服之亲也。”
〔四〕“中”系衍文,删。
〔五〕岁华纪丽引袁宏纪曰:“韩卓字子助,陈留人。腊日奴窃食,祭先人。卓义其心,矜而免之。”今本脱之。
陈留蒲亭亭长仇香年已长矣,泰见香,在而言之〔一〕。明日起朝之曰:“君泰之师,非泰之友。”
〔一〕陈璞曰:““在”疑“坐”。”
陈留茅容年四十矣,亲耕陇亩,避雨树下,众人悉践蹲,容独厘膝危坐,泰奇其异,请问舍所在,因寄宿。容明旦杀鸡作食,泰谓之为己也。容分半食母,余半庋置〔一〕,自与泰素餐。泰曰:“卿贤哉远矣!郭泰犹减三牲之具以供宾旅〔二〕,而卿如此,乃我友也。”起对之揖,劝令学问,卒成盛德。
〔一〕胡三省曰:“毛晃曰:“板为阁以藏物曰庋。”
〔二〕胡三省曰:“三牲之具,谓养亲之具也。孝经曰:”日用三牲之养。“宾旅,犹言宾客也。”
尝止陈国,文孝童子魏昭求入其房〔一〕,供给洒埽。泰曰:“年少当精义〔讲〕书〔二〕,曷为求近我乎?”昭曰:“盖闻经师易遇,人师难遭〔三〕,故欲以素丝之质,附近朱蓝耳。”泰美其言,听与共止。尝不佳,夜后命昭作粥。粥成进泰,泰一呵之曰:“为长者作粥,不加意敬,使不可食〔四〕。”以杯掷地。昭更为粥重进,泰复呵之,如此者三。昭姿无变容,颜色殊悦,泰曰:“吾始见子之面,而今而后,知卿心耳。”遂友而善之。
〔一〕按御览卷八一四引袁纪作“魏照”。
〔二〕据御览卷八一四引袁纪补。
〔三〕胡三省曰:“经师,谓专门名家,教授有师法者。人师,谓谨身修行,足以范俗者。”
〔四〕困学记闻翁元圻注引袁纪作“乃不可食”,不知所据为何本。
巨鹿孟敏,字叔达。客居太原,未有知名。叔达曾至市买甑,荷担堕地,径去不顾。时适遇林宗,林宗异而问之:“甑破可惜,何以不顾?”叔达曰:“甑既已破,视之无益。”林宗以为有分决,与之言,知其德性,谓必为善士,劝使读书,游学十年,知名当世。其宗人犯法,恐至大辟,父老令至县请之。叔达曰:“犯法当死,不应死,自活,此明理也,何请之有?”有父老董敦之〔一〕,曰:“傥其死者,此大事也。奈何以宜适而不受邪?”叔达不得已,乃行见杨氏令,不言而退。令曰:“孟征居高雅绝世,虽其不言,吾为原之矣。”
〔一〕董,督也;敦,亦督也。董敦者,督促也。
初,汝南袁〔阆〕(闳)〔一〕,盛名盖世,泰见之,不宿而退。汝南黄宪,邦邑有声,天下未重,泰见之,数日乃去。薛恭祖曰:〔二〕“闻足下见袁奉高,车不停轨,銮不辍轭。从黄叔度,乃弥日信宿,非其望也。”林宗答曰:“奉高之器,譬诸泛滥,虽清易挹。叔度汪汪如万顷之波〔三〕,澄之而不清,挠之而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虽住稽留,不亦可乎?”由是宪名重于海内。
〔一〕按闳字夏甫,阆字奉高。袁纪下文既言“袁奉高”,当是袁阆,作闳非也。通鉴即作“阆”,故正之。袁阆与黄宪俱为汝南慎阳人,袁闳乃汝南汝阳人。二袁既同时,又同郡,其名形亦相近,故常致误。世说新语德行注引汝南先贤传“阆”亦误作“宏”,而所言事迹与袁阆同。
〔二〕薛恭祖,名勤,汝南人,识陈蕃有清世志者。
〔三〕范书郭泰传注引谢承书作“汪汪若千顷波”,而范书黄宪传、续汉书、世说新语均与袁纪同。
初,泰尝止陈留学宫,学生左原犯事斥逐。泰具酒食劳原于路侧,谓之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大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一〕。且蘧伯玉,颜子渊犹有过〔二〕,谁能无乎?慎勿恨之,责躬而已。”或曰:“何为礼慰小人?”泰曰:“诸君黜人,不托以藜蒸,无有掩恶含垢之义。”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三〕。吾惧其致害,故训之。”后原结客,谋构己者,至期曰:“林宗在此,负其前言。”于是去。后事发露,众人咸自以蒙更生之赐于泰。
〔一〕李贤曰:“吕氏春秋曰:”颜涿聚,梁父大盗也,学于孔子。“左传曰”晋伐齐,战于黎丘,齐师败绩,(智伯)亲禽颜庚。“杜预注:“颜庚,齐大夫颜涿聚也。””又“段干木”句亦出吕氏春秋。李贤引说文曰:“驵,会也。谓合两家之卖买,如今之度市也。”又引新序曰:“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之,遂致禄百万,而时往问之。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秦欲攻魏,司马唐谏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
〔二〕论语宪问:“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又雍也:“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
〔三〕见论语泰伯。
泰谓济阴黄元艾曰〔一〕:“卿高才绝人,足为伟器。然年过四十,名声着矣。于此际当自匡持,不然将失之矣。”元艾笑曰:“但恐才力不然至此年矣〔二〕!若如所敕,敢自克保,庶不有累也。”林宗曰:“吾言方验,卿其慎之。”元艾声闻遂隆。后见司徒袁隗,隗叹其英异,曰:“若索女婿如此,善矣!”有人以隗言告元艾,又自生意谓之曰:“袁公有女,得无欲嫁与卿乎?”元艾妇夏侯氏,有三子,便遣归家,将黜之,更索隗女也。夏侯氏父母曰〔三〕:“妇人见去,当分钗断带,请还之。”遂还。元艾为主人,请亲属及宾客二十余人〔四〕。夏侯氏便于座中攘臂大呼,数元艾隐慝秽恶十五事,曰:“吾早欲弃卿去,而情所未忍耳,今反黜我!”遂越席而去。元艾诸事悉发露,由此之故,废弃当世。其弘明善恶皆此类也。
〔一〕范书郭泰传作“黄允字子艾”。
〔二〕疑“然”字涉上文“不然”而衍。
〔三〕惠栋曰:“袁宏纪云,夏侯氏谓父母曰:“妇人见去,当分钗断带,请还之。””据此则蒋本恐脱“谓”字,然考诸本皆无“谓”字,当系惠氏据范书所补。范书郭泰传作“妇谓姑曰”,与袁纪亦异。
〔四〕范书作“于是大集宾客三百余人”。
后遭母忧,丧过于哀。徐孺子荷担来吊,以生蒭一束顿庐前,既唁而退。或问:“此谁也?”林宗曰:“南州高士徐孺子者,其人诸生,吾不堪其喻也。”巨鹿孙威直来吊,既而介休贾子序亦来吊,林宗受之。威直不辞而去,门人告之。林宗遣人追之曰:“何去之疾也?”威直曰:“君天下名士,门无杂宾,而受恶人之唁,诚失其所望,是以去耳。”林宗曰:“宜先相问,何以便去邪?乡里贾子序者,实有匈险之行,为国人所弃〔一〕。闻我遭丧,而洗心来吊,此亦未被大道之训,而有修善之志也,吾故受之。若其遂变化者,弃损物更为贵用,如其不然,不保其往也〔二〕。且仲尼不逆互乡〔三〕,奈何使我拒子序也!”子序闻之,更自革修,终成善人。其善诱皆此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