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子者,故式侯萌子。王莽时废为家人。〔赤眉〕过式〔一〕,略盆子与二兄恭、茂俱在军中。〔崇等〕之诣洛阳〔二〕,恭随见南宫。恭前顿首曰:“故式侯世子,大汉复兴,圣主在堂,不胜欢喜,愿上寿。”有诏引上殿,称寿曰:“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更始悦之,即封为式侯。恭通尚书,以明经数幸言事,擢为侍中,从更始入关。茂与盆子留赤眉中,尝为刘侠卿牧牛〔三〕。盆子即立,犹朝夕拜侠卿,侠卿为之跪。后祠景王于郭北,使盆子乘鲜车大马。草中牧儿皆随车观曰:“盆子在是中。”至祠所,盆子拜,崇等皆为之拜。祠罢,复归侠卿所,时欲出从牧儿戏;侠卿怒止,崇等亦不复候视也。

〔一〕按汉书地理志,式属泰山郡,非更始军活动地区,更始岂能至式掠盆子及二兄于军中?范书刘盆子传作“赤眉过式”,甚是,据以改。下文“茂与盆子留赤眉中”亦为明证。

〔二〕范书刘盆子传曰:“恭少习尚书,略通大义。及随崇等降更始,即封为式侯。”则“更始”乃“崇等”之误,故据以改,文义始通。

〔三〕太平御览卷八一四引袁山松书,“侠卿”作“仲卿”。他书均与袁纪同。

秋七月辛未,前将军邓禹为大司徒,封酇侯〔一〕。野王令王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初,赤伏符曰:“王良主卫作玄武。”〔二〕上以野王卫徙也,玄武水神也,大司空水土之官也,乃以梁为大司空。又以谶言,以平狄将军孙臧行大司马事〔三〕。众大不悦,佥曰:“吴汉、景丹应为大司马。”上曰:“景将军旧将,是其人也。然吴将军有建策之谋,又诛苗曾,收谢躬,其功大。”于是以吴汉为大司马,封武阳侯〔四〕,景丹为骠骑大将军。

〔一〕杨树达曰:“高祖封萧何为酇侯,初食邑八千户,后益二千户,合为万户。光武此封,以萧何拟禹也。

〔二〕谶文“王良”,类聚卷四七引续汉书、初学记卷一一引华峤书、范书、通鉴均作“王梁”。唯汪文台七家后汉书所辑华峤书与袁纪同。按谶文或本作“良”,后以梁应谶出任司空,而诸书改之,袁纪当仍其旧文也。

〔三〕东观记曰:“谶曰:“孙咸征狄”。今以平狄将军孙咸行大司马事。咸以武名官,以应图谶。”他书均作“孙咸”袁纪作“孙臧”,恐误。

〔四〕范书吴汉传作“舞阳侯”。两汉志,武阳在犍为郡,为公孙述辖地,光武不可得而封也。袁纪误。

袁宏曰:夫天地之性,非一物也;致物之方,非一道也。是以圣人仰观俯察,而备其法象,所以开物成务,以通天下之志。故有神道焉,有人道焉。微显阐幽〔一〕,远而必着,聪明正直,遂知来物,神之所为也。智以周变,仁以博施,理财正辞,禁民为非,人之所为也。故将有疑事,或言乎远,必神而明之,以一物心。此应变适会,用之神道者也。辩物设位,官方授能,三五以尽其性,黜陟以昭其功〔二〕。此经纶治体,用之人道者也。故求之神物,则着策存焉;取之人事,则考试陈焉。是〔故〕善为治者〔三〕,必体物宜,参而用之,所以作而无过,各得其方矣。

〔一〕“微显”似当作“显微”。

〔二〕“黜”原误作“默”,径改。

〔三〕“故”字据南监本补。

若夫谶记不经之言,奇怪妄异之事,非圣人之道。世祖中兴,王道草昧,格天之功,实赖台辅。不徇选贤,而信谶记之言,拔王梁于司空,委孙臧于上将,失其方矣。苟失其方,则任非其人,所以众心不悦,民有疑听,岂不宜乎?梁实负罪不暇,臧亦无所闻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一〕此之谓也。

〔一〕见易鼎卦。

上玺书劳邓禹曰:“将军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一〕平定山西,功效尤着,尔作司空,敬敷五教。”禹遂渡汾阴〔二〕,入夏阳。更始中郎将公乘歙将十万众拒禹于衙,禹击破之。时赤眉入关,三辅扰乱,民无所归。闻禹至衙,军兵整齐,百姓喜悦,相随迎禹,降者日以千数,号百万众。禹时年二十四,所止住仪节,白首耆老及诸将在军下,莫不饱满,名震关西。

〔一〕语见史记仲尼弟子传。

〔二〕自汾阴渡黄河也。范书作“汾阴河”,误。

八月壬子,初祠社稷于怀。

是时上新即位,军食不足,寇恂转运不绝,百官赖焉,以为奉上。上数玺书劳恂,茂陵人董崇说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以此时据大郡,内得人民,外破苏茂,威震远近,此谗人所因怨祸之时也。昔萧何守关中,悟鲍生之言而高祖悦〔一〕。今君所将,皆宗族兄弟也,无乃以前人为镜戒哉?宜从功遂身退之计。”恂然其言,称病不亲事,自请从上征。上曰:“河内未可离也。”固请,不听。恂乃遣兄子寇张、姊子谷崇愿为前锋。上悦,以为偏将军。

〔一〕史记萧相国世家曰:“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之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丞相曰:“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君计,莫若遗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悦。”

廪丘王田立降。赵萌、李松攻三王,三王败走,更始徙居长信宫。三王降赤眉,别兵出战。李松拒之,赤眉生得松。时松弟泛为城门校尉,赤眉使人诱泛曰:“开城,活汝兄。”泛遂开城门。

九月,赤眉入长安,更始出渭滨。式侯恭以盆子之立,自系有司。赤眉入,吏民奔,式侯从狱中出,三械。见定陶王刘祉,解其械言:“帝在渭滨。”遂相随见更始于舟中。弘农太守公乘歙谓京兆尹解恽曰:“送帝入弘农,我自保之。”恽曰:“长安已破,吏民不可信。”右辅都尉严本恐失更始,为赤眉所诛,即曰:“高陵有精兵,可往。”时虎牙将军刘顺、定陶王刘祉、尚书任延君、侍中刘恭步将更始至高陵。严本将军兵城守,外如宿卫,内实围之。

上闻更始失城守,未知所在,诏:“封更始为淮阳王,敢有害及妻子者,罪大逆;其送诣吏者封列侯。”

赤眉〔下书曰〕〔一〕:“更始降者,以为长沙王。过二十日者,不受。”更始知严本所守,恐其(自)〔日〕尽〔二〕,即遣刘恭请降。赤眉遣大司徒谢禄受之。〔坐〕更始于庭下〔三〕,议杀之。式侯与谢禄共请,不听,逐更始去。式侯举刃欲自刎,崇等共止之,乃舍更始,封为畏威侯。式侯复守崇求本约〔四〕,竟封更始为长沙王。常依谢禄,式侯拥护之,颇得与故人宾客相见。故人有欲盗更始去者,事发,皆系狱。于是禄闭更始,自是式侯不得见也。

〔一〕据陈澧校及范书补。

〔二〕据四部丛刊本改。

〔三〕据果亲王校及陈澧校补。

〔四〕原作“守崇本求约”。陈璞曰:““求”疑当在“守”字上。”按守即作求解,不当相迭,实“求本”误倒耳,今正之。

赤眉诸将日会争功,各言所欲封,拔剑斫柱。稍得王莽时中黄门数十人,皆晓故事,颇得差整,数日辄复乱。初,三辅畏赤眉兵强,又见更始降,诸县营长皆遣使奉献〔一〕,络绎道路;赤眉兵辄遮杀,取其物,吏民由是皆城守。上书封拜者不关盆子〔二〕,盆子日夜号泣,诣黄门中共卧起,登诸台榭,诸黄门皆哀怜之。

〔一〕胡三省曰:“时三辅豪杰处处屯聚,各有营长。”

〔二〕关,报也。不关盆子,即封拜诸事皆不报盆子而自行之。

式侯知赤眉必败,自恐兄弟俱死,即劝盆子归玺绶,教习为辞让语。后崇等大会,式侯先于众中跪言:“诸君共立恭弟为君,德诚深厚。立且一年,散乱益甚,诚不足以相成,恐死而无益。愿得兄弟退为庶人,宜更求贤圣。今有君而更求,恐贤人不出,不知空其位而博选贤圣,唯诸君省察!”崇等谢曰:“皆某等罪也。”盆子因下床解玺绶,叩头曰:“今设为县官,而为盗贼如故。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向。此皆非其人之所致也。愿乞骸骨以避贤,兄弟备行伍。必欲杀盆子以塞事者,无所离死,诚冀诸君相哀之耳!”因涕泣歔欷。崇等及郎吏数百人,无不感恸,崇等下座顿首曰:“无状,负陛下,请自今已后相检敕,不敢放纵。”因共扶盆子,带以玺绶〔一〕。盆子号泣不得自在。崇等既罢,各闭门,不出卤掠。三辅闻之翕然,百姓争入长安中,市里且满。后二十余日,赤眉贪其财物,因大放兵虏掠,因纵火烧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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