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乾道元年春正月辛亥朔,车驾诣圆坛行礼,端诚殿受贺毕,参知政事兼权知枢密院事钱端礼等同班奏事于后幄。上宣谕曰:“宿斋日大雪,及飨京灵、太庙、圜丘,幸得晴霁礼成。”端礼等奏曰:“斯实陛下诚意格天。”端礼等退,具奏讫宣付史馆,从之。去岁,有司请:“国朝郊祀,多用冬至,乾德元年,艺祖初郊,是年冬至,适近晦日,遂改用十六日甲子。至道元年,李继迁叛,遂改用次年正月。所有今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冬至郊祀,可遵艺祖近晦之义,太宗改卜之典。”诏以来年正阳之月雩祀之辰,寻又遵至道典故,用献岁上辛。丁卯,起居舍人王稽中奏:“臣每念国朝罕有世家,惟将家子有能世其家,如曹彬之子璨、种世衡之子谔、谔之子师道,皆世为良将。近日将臣子弟皆以武弁为耻。”上曰:“卿此言甚当,及至作文官,又皆了不得。”稽中奏:“今国家闲暇,正当选将,万一用武,仓卒不可得之。”上又曰:“卿言甚当。”乃奏:“乞于大将之家,选武勇能世其家者尊显之,万一用武,不至无将可用。若其无虞,不妨阴壮国势。”上曰:“卿此论极当,深得今日之切务。”王稽中又奏曰:“陛下留意北人,然北人皆负陛下。如贺允中老不知退,遭白简罢;王之望谋国,前后反覆异词;尹穑奸邪,与汤思退阴结死党,使季南寿往来传递言语,士大夫目之为“肉简牌”,共为期君误国,弛去边备,钩致北人渡淮,几危社稷。”上曰:“如尹穑犹可罪。朕初以腹心待之,乃奸邪至于如此。”稽中又奏曰:“如王逨,虽未甚有施设,然多与尹穑屏人切切细语,士大夫皆谓之奸邪,赖陛下先知其奸,乃并逐之,士大夫犹服圣聪。”庚午,诏馆职:“朕所以招延天下之英俊,以待显擢。苟不亲吏事、知民情,则将来何以备公卿之任?可今后更迭补外,历试而出,以称朕乐育真材之意。”乙亥,进呈大理寺勘到韩璡、顿遇、孔福案节目。上曰:“韩琎亦合从重。”钱端礼等奏:“昨初得指挥,欲令永州居住,续奉处分,合贺州编管。”上曰:“可令临安府差人押赴贬所。”再呈顿遇案节,上曰:“北人未过淮,首先望风逃避。且与贷死,免真决,刺配海外。”又奏:“孔福亦望少赐宽贷。”上曰:“孔福统三千余人,见北兵系桥,更不迎敌。及至横涧山寨,又弃兵民先走,使尽被害,罪不可恕,当依军法。”翌日,诏:“孔福、顿遇屯戍守边郡,金人未至,弃城逃避。内孔福又弃横涧山寨,致本处人民尽遭杀戮,情犯犹重。孔福特依军法施行,顿遇特贷命,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免真决,可刺面,配吉阳军牢城收管。”
二月癸卯,进呈有司以久雨引比岁例,分遣郡县吏祷于山川神祗。上曰:“应天当以实,此不必也。两浙以岁涝,饥民流徙未复业。比闻两路身丁钱绢皆取于五等下户,其议蠲除之。朕出内库金币归其数于有司,凡可赈赡以便万姓者,条具以闻。小大之狱,岂无冤滞?其令御史虑囚,朕将避殿减膳,以答天谴。”诏:“两淮合行屯田,以便军实。昨来郭振于六合指置,已见就绪。今来已除镇江府都统制,所有淮南东路屯田理合委官,令郭振同王弗、周综疾速措置。其合用种粮农具、牛畜等,一就条具闻奏。”寻命镇江、建康、鄂州、荆南都统并兼提举措置屯田,两淮、湖广总领、淮南、湖北二乐西帅漕兼提举措置屯田,守臣兼管内屯田事。是月,尚书左仆射陈康伯薨。初,高宗倦勤,有与子之意。康伯密赞大议。及行内禅礼,以康伯奉册。上即位,礼遇优渥,但呼丞相而不名。及是薨,御书“旌忠显德之碑”,表其墓。庆元初,配享孝宗庙廷。上谓辅臣曰:“陈康伯有器量,朕扈从太上在金陵,其从容不迫,可比晋谢安。临终奏事,无一语差缪。出至殿庐而疾作,舆至第薨。”
三月丙寅,刑部侍郎王茀进楚庄王定国是故事。上曰:“王茀进议,诚有国之大戒,今日之先务也。朕当与执政大臣、凡百官僚思其未至。以归于是,期共守之。”时钱端礼起戚里为首参,窥相位甚急,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茀阴附端礼,建为国是之说,以助其势。于是吏部侍郎陈俊卿抗疏力诋其非,且为上言:“本朝无以戚属为相,此惧不可为子孙法。”及进读宝训,适及外戚,因言:“本朝家法,外戚不与政,最有深意,陛下所宜守。”上纳其言。端礼憾之,讽使求去。是秋,出俊卿知建宁府,而端礼亦卒不相。是月,诏举制科。
夏四月丙申,诏庐州兵马都监郭璘特令再任,以金人渡淮,保守焦湖舟船无虑也。是月,金使来上国书,始谓上为宋皇帝云。吴璘来朝。寻进封新安郡王、判兴元府。明年,改判兴州。
五月己酉朔,上谕辅臣曰:“今边塞少宁,卿等当为朕留意人材。”钱端礼奏:“人主之职,惟当辨君子小人。若朝廷所任纯朴厚重之士,则浮伪自革,实效可成。”上曰:“固知如此。君臣之间,须相警戒。”庚戌,中书舍人洪适进对。上曰:“卿所缴秦埙差遣甚当。向后有合缴事,不须札子,但批敕将来。”又曰:“如有出自朕意事不可行者,卿但缴来。”初,秦埙陈乞宫观,适缴奏秦桧藏奸稔恶、金珠充牣其家。埙乃其不肖之孙,华屋厚藏,辄称累重仰禄,公然欺世,玩侮朝廷故也。辛亥,上谕钱端礼等曰:“早朝与卿等每不从容,今后晚间少暇时,当召卿等款曲论治道。”端礼等既退,又遣中使传旨:“每遇晚,召公于东华门入,诣选德殿奏事。”
《大事记》曰:自隆兴二年,诏:“朕每听朝议政,顷刻之间,意有未尽。自今执政或有奏陈,宣于申未间入对便殿。”又明年,谕近臣曰:“早朝每不从容,今后晚间少暇,当召卿等款曲论治道。”故召于选德,见于祥曦,引于水殿,宴于观堂,从容坐席之间,略同宾友,军国大政,古今理乱,有事当商确者,不妨敷奏。有疑当阙决者,随即彻闻。故洪适于晚对面见御屏列监国郡守姓名,周必大、施师点于榻前而论辨可否,如其事未施行,则以不肯任事责魏杞;如某除未分,当则以徇情废法责允文。至谓“朕有阙失,卿亦不可不极言。”此宰执晚召之更相儆戒也如此。
甲寅,臣僚言:“唐任刘晏二十载。今之户部,始用也未必择之精,既用也未必任之久,多不一岁,少或半岁,已徙职而去矣,孰能为国家周虚实、究源流而图善后之计哉?伏望陛下略依唐故事,博选中外之臣其材之可用者,而试以财计之任,又观其稍有所成,而付之版曹之职。苟称其职,虽数迁而至乎二府职,固不徙也。勿夺其权,使之得以号令州县而趣督倚办焉;勿拘其制,使之得以权衡低昂而通融流转焉。夫然后国之有无、军之裕乏、民之利害,皆得而责之。彼亦将朝思夕计,毕精竭虑,自任其责而不辞矣。”从之。辛酉,中书舍人洪适进仁宗久任许元故事,上曰:“洪适所进故事,切当今日之弊。今后非因昏懦不职,不得遽有迁易。其兴利除害,绩用修举,并依故事,优加旌擢,显用施行。”壬申,诏:“法令禁奸,理宜画一。比年以来,旁缘出入,引例为弊,殊失刑政之中。应今后犯罪者,有司并据情款,直引条法定断,更不奏裁。内刑名有疑,令刑部、大理寺看详指定闻奏,永为常法。仍行下诸路施行。其刑部、大理寺见引用例册,令封锁架阁,更不引用。”是月,宗正丞林邵言:“祖宗玉牒,昨缘南渡,散失不存。前后修纂,惟太祖一朝事迹已经安奉。太宗玉牒虽已成书,尚未进入。太上、今上玉牒目今见修。自真宗至钦宗凡七世并未下笔,缘近来体例,每修一朝玉牒,必取旨开局,方始修纂,十年方许一进,则是列圣之书,虽百年而未备。臣今自修真宗玉牒,十年计四十卷,望令本所日下缮写,同《仙源积庆图》进呈,降下玉牒殿安奉。”从之。
六月壬辰,进呈右正言程叔达章论:“庐州申蝗虫遗种生发,遍满田野,损伤苗稼。淮南运判姚岳却行申奏:“蝗自淮北飞渡前来,皆抱草木自死,仍封死蝗以进。””上曰:“岳敢以为嘉祥,更欲录付史馆。可降一官放罢,为中外佞邪之戒。”丙午,臣僚言:“科举之制,州郡解额狭而举子多。漕司解其数颇宽,士取应者,往往舍乡贯而图漕牒,至于冒亲戚、诈户籍而不之恤。且牒试之法,川、广之士用此可也,而福建则密迩王都,亦复漕试,见任官用此可也,而待阙得替官一年内亦许牒试;本宗有服亲用此可也,而中表缌麻之亲亦许牒试。或宛转请求,或通问嘱托,至有待阙得替、官一人而牒十余名者。欲乞申严诈冒之禁,其见行条法,候今举既毕,付之有司,重详损益,立为中制。”从之。又言:“国家三岁科举,集草茅之士亲策于庭,其间岂无一事之可行?然有司考试,多以文采为尚,考在前列者始经御览。其间有言及诸郡军民利害实迹、偶文辞不称,置之下列,往往壅于上闻,诚为可惜。乞自今有论及州郡军民利害事实,令初考、覆考详定所各节录紧要处,候唱名日,各类聚以闻。”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