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臣记曰:建炎元年如扬州,二年幸杭州,此汪、黄为之也。然未几而航海幸越,幸平江,亦汪、黄为之乎?又自绍兴八年定都临安,不复进都〔5〕,此秦桧为之也,六年浚独相,乃有建康之幸;四年鼎独相,早有驻跸临安之议,亦桧为之乎?胡寅有言:“陛下父兄在北方,朝夕南望,曰:“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吾之归有日矣。”痛惟愁苦艰危之中发此念,为此言,于今三年,日迫日切。而献谋奉虑之人方欲陛下南狩,日远日忘,遂与复国之心,列求建都之地,臣所谓谕。不得已则如张浚所谓“都建康”,则北望中原,常怀愤惕可也。今乃立心于一隅,何义乎?”

十有一月乙丑朔,玉山进士詹叔霆特免文解一次。叔霆尝投阙上书,且献平定策,故旌录焉。戊辰,左宣奉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张混特迁左光禄大夫,以禄秩成书也。浚请回授其兄混,许之。中兴后,诸臣以进书恩回授亲属自此始。庚午,诏张浚召还行在所,令学士院降诏。癸酉,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岳飞奏:“依奉处分往江州屯驻。”上曰:“淮北既无事,飞自不须更来。”赵鼎曰:“此有以见诸将尊朝廷,为可喜也。”丁丑,新敕令所删定官郑刚中引对。刚中言:“陛下临御六年,宽刑罚,省科徭。戒贪赃,恤饥穷,严警备,每一下诏,丁宁恳恻,而德泽未遍者,盖天下有虚文之弊。臣愿为士大夫下厉精之诏,许自今宣布实德,视斯民利害如在其家,不得以虚名文具欺罔朝廷,使惠下之诚意被覆赤子之身,而不在于官府文书之上。”翌日辅臣进呈,上曰:“近所引对,多是人才。朕虽得珠玉珍玩,不足为宝,但翼一岁之间得十数辈人物,乃足为宝也。”又翌日,以其言令学士院降诏,出榜朝堂,遂以刚中充枢密院编修官。戊寅,故左朝议大夫孙谕特赠左中奉大夫。谕为吏廉,湖北诸司请官其曾孙伟,以为天下廉吏之劝,奏可。庚辰,上谕大臣曰:“司马光隶字真似汉人,近时米芾辈所不可彷佛。朕有光隶字五卷,日夕置之座右,每取展玩。又所书乃《中庸》与《家人》卦,皆修身治国之道,不特玩其字而已。”赵鼎曰:“如光所谓动容周旋中礼而无纤毫遗恨者也。”壬午,四川制置大使席益上漕运六策,令学士院降诏奖谕。丙戌,起居舍人吕本中兼权中书舍人。时有监阶州仓草场苗亘者以赃获罪,黥之。本中奏曰:“近岁官吏犯赃,多抵黥罪。且既名士人行法之际宜有所避,况四方之远,或有枉滥,何由尽知?若遽施此刑,异时察其非辜,虽欲深悔,亦无所及矣。又此刑既用,臣恐后世不幸奸臣弄权,必且借之以及无罪,使国家此刑不绝,则绍圣以来险人盗柄,缙绅遭此,殆无遗类矣。愿酌处当罚,以称陛下仁厚之意。”疏再上,从之。丁亥,日中黑子没。己丑,故翰林学士王洙之孙楚老献仁宗所赐飞白字及御书。洙在翰林,仁宗问今岁科举内中合要奏告文宣王及诸贤表章。赵鼎奏:“此事不见于他书。”上曰:“祖宗留意人材如此,天下安得不治?”壬辰,上书大成殿榜赐成都府学官。初,刘麟等既败归,金人遣使问刘豫之罪。豫惧,废猊为庶人以谢之,于是金人始有废豫之意矣。

十有二月甲午朔,诏行宫留守秦桧令赴行在所奏事。张浚以桧在靖康中建议立赵氏,不畏死,有力量,可与共天下事,一时仁贤荐桧尤力,遂推引之。赵鼎既与浚不咸,左司谏陈公辅因奏劾鼎〔6〕,鼎复求去。上愀然不乐曰:“卿只在绍兴,朕他日有用卿处。”是日,临安火,所燔几万家。诏以米一千斛赐被火之家贫乏者。戊戌,右司谏王缙入对,论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之罪,大略谓:“彦质于贼马南向之时,倡为抽军退保之计,上则几误国事,下则离间宰臣。乞赐放绌。”先是,张浚自江上还平江,随班入见。上曰:“却敌之功,尽出右相之力。”于是赵鼎皇惧复乞去,浚入见之次日,具奏曰:“天下之事,不倡则不起,不为则不成。今四海之心,孰不想恋王室?敌叛相结,胁之以威,虽有智勇,无由展竭。三岁之间,赖陛下一再进抚,士气从之而稍振,民心因之而稍回,正当示之以形势,庶几乎激忠起懦,而三四大帅者亦不敢怀偷安苟且之心。夫天下者,陛下之天下也。陛下不自致力以为之先,则被坚执锐、履危犯险者皆有解体之意。今日之事,存亡安危所自以分。六飞傥还,则大众解体,内外离心,日复一日,终以削弱,异日复欲下巡幸诏书,谁为深信而不疑者?何则?彼知朝廷姑以此为避地之计,实无意于图回天下故也。”上翻然从其计。浚因独对,乞乘胜取河南地,擒刘豫父子。又言刘光世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罢之。上问:“尝与赵鼎议否?”浚曰:“未也。”浚见鼎,具道其故。鼎曰:“不可。豫,机上肉耳。然豫倚金人为重,不知擒灭刘豫得河南地,可遂使敌不内侵乎?光世将家子,将帅士卒多出其门下,若无故罢之,恐人心不可。”浚不悦。鼎复言:“强弱不敌,宜且自守,未可以进。”黜鼎与彦质俱罢之。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引兵攻淮阳军,败之。壬寅,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赵鼎充两浙东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绍兴府。翰林侍读学士兼史馆修撰、资善堂翊善范冲提举江州太平观。冲再疏求去,乃有是命。甲辰,尚书司封员外郎苏符兼资善堂赞读,赴行在,代范冲也。乙巳,上与宰相语唐开元之治曰:“姚崇为相,尝选除郎吏,明皇仰视屋椽,崇惊愕久之。后因力士请问,知帝所以专委之意。人主任相当如此。”张浚曰:“明皇以此得之,亦以此失之。杨、李操柄,事无巨细,一切倚仗,驯致大乱。吁,可戒焉。”上曰:“不然,卿知所以失否?在于相非其人,非专委之过也。”浚曰:“明皇方其忧勤,贤者获进。逮其逸乐,小人遂用,此治乱之所以分。陛下灼见本末,天下幸甚。”赵鼎入辞。鼎既行,上趣令之镇。鼎力辞新命,诏不许。鼎在越,惟以束吏恤民为务,每言:“不束吏,虽善政不能行,盖除害然后可以兴利。《易》之《豫》“利建侯行师”,乃所以致豫。《解》“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谓射隼而去小人,乃所以致解。”鼎之学得于《易》者如此。至是奸猾屏息,又场务利入之源不令侵耗,财赋遂足。丙午,奏桧入见。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折彦质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手诏曰:“朝廷设官分职,本以为民。比年以来,重内轻外,殊失治道之本。自今监司、郡守秩满,考其善状,量与迁擢,治效著闻,即除行在差之。其即官未历民事者,效职通及二年,复加铨择,使之承流于外,仍令中书、御史台籍记姓名,俟到阙日检举引对,参考善否,取旨升黜,庶几天下百姓蒙被实惠,以称朕意。”时张浚专任国政,首言:“比年以来,内重外轻。又官于朝者不历民事,利害不明,诏令之行,职业之举,岂能中理?民多被其害。”遂条具以闻,故有是诏。福建市舶司言:“蕃舶纲首蔡景芳招诱舶货,自建炎初年至绍兴四年,共收息钱九十八万缗。”诏补景芳承信郎。戊申,醴泉观使兼侍读秦桧令赴行在所讲筵供职,行宫同留守孟庾充行宫留守。己酉,诏目今前宰相到阙,并许张盖,为秦桧故也。庚戌,诏馆职如在职二年以上,知县资序人与除大郡通判,通判资序人除知州军。任满到阙,令阁门见上殿,与参考治状善否,取旨升黜,仍令中书省、御史台籍记姓名。辛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张守自常州入见,即日除参知政事。壬子,诏张守兼权枢密院事。江州进士孙复礼投匦讼德安令黄觌不法,御笔令监司究实。上谕大臣曰:“复礼亦须知管,如体究所诉不实,即痛与惩戒。鼓、检院止许士庶陈献利害,傥挟私怨有所中伤,不惟长告讦之风,亦非求言本意。”乙卯,右司谏王缙言:“风俗颓弊,起于士大夫贪冒无耻。乞明诏大臣,自今除贤能之人,宜擢用者待以不次外,其余并依吏部格法,则各安分守。职业交修,颓风复振,贤才辈出矣。”诏令三省遵守。戊午,诏自今吏部注拟知通、守令,并选择非老病及不曾犯赃与不缘民事被罪之人,仍申中书门下省审察,旨具注拟人脚色关御史住,如非其人,许本台弹奏。用中书请也。既而行官吏部请因民事犯徒已上罪人如今诏。自祖宗以来,以公私赃三等定天下之罪,至是始增民事律焉。己未,左司谏陈公辅言:“自熙、丰以来,王安石之学著为定论,自成一家,使人同己。仰惟陛下天资聪明,圣学高妙,将以痛革积弊,变天下尚同之俗。然在廷之臣不能上体圣明,又复辙以私意取程颐之说,谓之伊川学,相率而从之,是以趋时竞进、饰诈沽名之徒翕然胥效,倡为大言,谓尧舜、文武之道传之仲尼,仲尼传之孟轲,轲传之颐,颐死无传焉。狂言怪语,淫说鄙谕,曰“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视润步,曰“此伊川之行也”。能师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则为贤士大夫,舍此皆非也。臣谓程颐尚在,能了国家事乎?且圣人之道,凡所以垂训万世,无非中庸,非有甚高难行之说,非有离世异俗之行,在学者允蹈之而已。伏望察群臣中有为此学、相师成风、鼓扇士类者,皆屏绝之,然后明诏天下,以圣人之道著在方册,炳如日星,学者但能参考众说,研穷至理,各以己之所长而折中焉。惟不背圣人之意则道术自明,性理自得,故以此修身,以此事君。以此治天下国家,无乎不可矣。”辅臣进呈,张浚批旨曰:“士大夫之学,宜以孔、孟为师,庶几言行相称,可济时用。可布告中外,使知朕意。”时朱震在经筵不能诤,论者非之。辛酉,诏以山阴至长沙四十县并从堂除,浙西之邑十四,浙东九,江东八,江西、福建各四,湖南一。伪齐刘豫密知金人有废己谋,请于金,欲立麟为太子。金主亶曰:“先帝所以立尔者,以尔有德于河南之民也。尔子还有德耶?徐当咨访河南百姓以定之。”

◎校勘记

〔1〕雷:原作“雪”,据《要录》卷九十七改。

〔2〕金人失信:按:此处有错简,“失信”原接“官告线纸钱”,兹据《中兴圣政》卷十九参《要录》卷九十八改。

〔3〕劫掠:原作“敌掠”,据《中兴圣政》卷十九改。

〔4〕罢之:《要录》卷一〇五作“宠之”。

〔5〕定都临安不复进都:原阙“临安不复进”五字,据《中兴圣政》卷二十补。

〔6〕陈公辅:原作“陈光辅”,据《要录》卷一〇三、卷一〇六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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