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曰:“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言禅者,神之也。《白虎通》云:‘或曰封者,金泥银绳;或曰石泥金绳,封之印玺也。’”
孟康曰:“王者功成治定,告成功於天。封,崇也,助天之高也。刻石纪号,有金策、石函、金泥、玉检之封焉。”应劭曰:“封者,坛广十二丈,高二丈,阶三等,封於其上,示增高也。刻石,纪绩也。立石三丈一尺,其辞曰:‘事天以礼,立身以义,事亲以孝,育民以仁。四守之内,莫不为郡县,四夷、八蛮,咸来贡职,与天无极。人民蕃息,天禄永得。’尚元酒而俎生鱼。下禅梁父,祀地主,示增广。此古制也。武帝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有縢书,秘语。”
按:秦始皇、汉武帝之封禅也,皆黜当时诸儒之议,而自定其礼仪。考史氏所载,则秦之诸儒进蒲车、扫地之说,汉之诸儒有拘於《诗》、《书》古文而不敢骋之说,以此拂二帝之意,而不见录。然封禅非古礼也。窃详诸儒之意,盖欲以古帝王巡狩、望祀之礼而缘饰之。然古帝王之事,则省方问俗,赏善罚恶,凡以为民,其意出於公也。秦汉二主之事,则夸诵功德,希求福寿,凡以为己,其意出於私也。迹其举措,正自冰炭,则又安能考《诗》、《书》之说,行简质之礼乎?固宜其见黜也。
又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而方士更言蓬莱诸仙若将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几遇之,复东至海上望焉。
其秋,有星孛於东井。後十馀日,有星孛於三能(能读曰台)。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填星出如瓜,食顷,复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
二年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三年不雨,暴所封之土令乾也)。”上乃下诏:“天旱,意乾封乎?”
四年,上北至琅琊,并海上。四月,至奉高修封焉。
公玉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钜、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风后等皆黄帝臣。东泰山在琅琊朱虚界,中有小泰山是),禅几山(几山在朱虚县)合符,然後不死。”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东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焉。其後,令带奉祠候神物。复还泰山,修五年之礼如前,而加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言仙人闾也,故上亲禅焉。泰山五年一修封,武帝凡五修奉。
光武建武三十年,群臣上书请封禅。诏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何事汙七十二代之编录!桓公欲封,管仲非之。若郡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髡,兼令屯田。”从此群臣不敢复言。三月,帝幸鲁,退,祭泰山及梁父。
三十二年,上斋,夜读《河图会昌符》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感此文,乃诏梁松按索《河》、《雒》谶文言九世封禅事者。松等列奏,乃许焉(《东观书》曰:“群臣奏言:登封告成,为民报德,百王所同。陛下辄拒绝不许,臣下不敢颂功述德业。”)。求元封时故事,议封禅所施用。有司奏:“当用方石再累置坛中,皆方五尺,厚一尺,用玉牒书藏方石。牒厚五寸,长尺三寸,广五寸,有玉检。又用石检十枚,列於石傍,东西各三,南北各二,皆长三尺,广一尺,厚七寸。检中刻三处,深四寸,方五寸,有盖。检用金缕五周,以水银和金以为泥。玉玺二,其一方一寸二分,其一方三寸,方石四角又有距石,皆再累。枚长一丈,厚一尺,广二尺,皆在圜坛上。其下用距石十八枚,皆高三尺,厚一尺,广二尺,如小碑,圜坛立之,去坛三步。距石下皆有石跗,入地四尺。又用石碑,高九尺,广三尺五寸,厚尺二寸,立坛之丙地,去坛三丈以上,以刻书。”帝以用石功难,又欲及二月封禅,故诏梁松欲因故封石空检,更加封而已(欲及二月者,《虞书》:“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祭山曰燔柴,积柴加牲於其上而燔之也)。松上疏争之,以为:“登封之礼,告功皇天,垂後无穷,以为万民也。承天之敬,尤宜章明;奉图书之瑞,尤宜显著。今因旧封,窜寄玉牒故石下,恐非重命之义。受命中兴,宜当特异,以明天意。”遂使泰山郡及鲁趣(音促)石工,宜取完青石,无必五色。令印工刻玉牒书,书秘。刻方石中,令容玉牒。二月,帝至奉高。
应劭《汉官》马第伯《封禅仪记》曰:“车驾正月二十八日发雒阳宫,二月九日到鲁,十二日宿奉高。遣虎贲郎将先上山,三按行。还,益治道徒千人。十五日,始斋。诸扈从王公以下及东方诸侯尽斋。马第伯自云,某等七十人先之山虞,观祭山坛治石。石二枚,状博平,圜九尺,此坛上石也。其一石,武帝时石也。时用五车不能上,因置山下,为屋,号五车石。四维距石长丈二尺,广二尺,厚尺半所,四枚。检石长三尺,广六寸,状如封箧。长检十枚。一纪号石,高丈二尺,广三尺,厚尺二寸,名曰立石,一枚,刻文字,纪功德。是朝,上山骑行,往往道峻峭,下骑,步牵马,乍步乍骑,且相半,至中观留马。去平地二十里,南向极眺无不睹,仰望天关,如从谷底仰观抗峰。其为高也,如视浮雲;其峻也,石壁窅窱,如无道径,殊不可上。四布僵卧石上,有顷复苏。亦赖赍酒脯,处处有泉水,目辄为之复明。勉强相将行,到天关,自以已至,尚十馀里。自道傍山胁,大者广八九尺,狭者五六尺。仰窥岩石松树,郁郁苍苍,若在雲中;俯视谿谷,碌碌不可见丈尺。遂至天门之下,仰视天门,窔辽如从穴中视天。直上七里,赖其羊肠逶迤,名曰环道,往往有絙索,可得而登也。两从者扶掖,前人相牵,後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後人顶,如画重累人耳。早食上,脯後到天门。使者得铜物,形状如钟,又方柄有孔,疑封禅具也,汝南人杨通得之。东南百馀步,得封所,始皇立石及阙在南方,汉武在其北。二十馀步得北垂圜台,高九尺,方圆三丈所,有两陛。从东陛上,台上有坛,方一丈二尺所,上有方石,四维有距石,四面有阙。乡坛再拜谒,人多置钱物坛上,亦不扫除。国家上见之,则诏书所谓酢梨、酸枣狼籍,散钱处数百,币帛具,道是二帝封禅至泰山下,未及上,百官为先上跪拜,置梨、枣、钱於道,以求福,即此也。”
遣侍御史与兰台令史,将工先上山刻石,文曰:“维建武三十有二年二月,皇帝东巡狩,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班于群神,遂觐东后。从臣太尉熹,行司徒事、特进、高密侯禹等。汉宾二王之後在位,孔子之後褒成侯序在东后,蕃王十二,咸来助祭。《河图赤伏符》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河图会昌符》曰:‘赤帝九世,巡省得中,治平则封,诚合帝道孔矩,则天文灵出,地祇瑞兴。帝刘之九,会命岱宗,诚善用之,奸伪不萌。赤汉德兴,九世会昌,巡岱皆当。天地扶九,崇经之常。汉大兴之,道在九世之王。封於泰山,刻石著纪,禅於梁父,退省考五。’《河图合古篇》曰:‘帝刘之秀,九名之世,帝行德,封刻政。’《河图提刘子》曰:‘九世之帝,方明圣,持衡矩。九州平,天下予。’《雒书甄曜度》曰:‘赤三德,昌九世,会修符,合帝际,勉刻封。’《孝经钩命决》曰:‘子谁行,赤刘用帝,三建孝,九会修,专兹竭行封岱、青。’《河》、《雒》命后,经谶所传。昔在帝尧,聪明密微,让於舜庶,後裔握机。王莽以舅后之家,三司鼎足冢宰之权势,依託周公、霍光辅幼归政之义,遂以篡叛,僭号自立。宗庙隳坏,社稷丧亡,不得血食,十有八年。扬、徐、青三州首乱,兵革横行,延及荆州,豪杰并兼,百里屯聚,往往僭号。北夷作寇,千里无烟,无鸡鸣犬吠之声。皇天睠顾皇帝,以匹庶受命中兴,年二十八载兴兵,以次诛讨,十有馀年,罪人斯得。黎庶得居尔田,安尔宅。书同文,车同轨,人同伦。舟舆所通,人迹所至,靡不贡职。建明堂,立辟雍,起灵台,设庠序。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牲一死贽。吏各修职,复於旧典。在位三十有二年,年六十有二。乾乾日昃,不敢荒宁,涉危历险,亲巡黎元,恭肃神祗,惠恤耆老,理庶遵古,聪允明恕。皇帝唯慎《河图》、《雒书》正文,是月辛卯,柴,登封泰山。甲午,禅於梁阴。以承灵瑞,以为兆民,永兹一宇,垂於後昆。百僚从臣,郡守师尹,咸蒙祉祐,永永无极。”二十二日辛卯晨,燎祭天於泰山下南方,群神皆从祀,用乐於南郊。诸王、王者後二公、孔子後褒成君,皆助祭位事也。事毕,将升封,或曰“泰山虽已从食於柴祭,今亲升告功,宜有礼祭”。於是使谒者以一特牲於常祠泰山处,告祠泰山,於亲耕、傽刘、先祠、先农、先虞故事。至食时,帝御辇升山。日中後到山上,更衣。早晡时,即位於坛,北面。群臣以次陈後,西上。毕位升坛,尚书令奉玉牒检,皇帝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人发坛上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封禅仪》曰:“以金为绳,以石为检,东方、西方各三检。检中石泥及坛土,各如其方色。”)。事毕,皇帝再拜,群臣称“万岁”。命人立所刻石碑,乃复道下。二十五日甲午,禅,祭地於梁阴,以高后配,山川群神从祀,如元始中北郊故事(服虔曰:“禅,广土地。”项威曰:“除地曰墠,後改‘墠’曰‘禅’,神之也。”)。四月已卯,大赦天下,以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以吉日刻玉牒书函藏金匮,玺印封之。乙酉,使太尉行事,以特牲告至高庙。太尉奉匮以告高庙,藏於庙室西壁石室高主室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