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国有云:序者,所以叙作者之意也。窃以《书》列典谟,《诗》含比兴,若不先叙其意,难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敷畅厥义。降逮《史》、《汉》,以记事为宗,至于表志杂传,亦时复立序。文兼史体,状若子书,然可与诰誓相参,风雅齐列矣。
迨华峤《后汉》,多同班氏。如《刘平》、《江革》等传,其序先言孝道,次述毛义养亲。此则《前汉王贡传》体,其篇以四皓为始也。峤言辞简质,叙致温雅,味其宗旨,亦孟坚之亚欤?
爰洎范晔,始革其流,遗弃史才,矜行文彩。后来所作,他皆若斯。于是迁、固之道忽诸,微婉之风替矣。若乃《后妃》、《列女》、《文苑》、《儒林》,凡此之流,范氏莫不列序。夫前史所有,而我书独无,世之作者,以为耻愧。故上自《晋》、《宋》,下及《陈》、《隋》,每书必序,课成其数。盖为史之道,以古传今,古既有之,今何为者?滥觞肇迹,容或可观;累屋重架,无乃太甚。譬夫方朔始为《客难》,续以《宾戏》、《解嘲》;枚乘首唱《七发》,加以《七章》、《七辩》。音辞虽异,旨趣皆同。此乃读者所厌闻,老生之恒说也。
夫史之有例,犹国之有法。国无法,则上下靡定;史无例,则是非莫准。昔夫子修经,始发凡例;左氏立传,显其区域。科条一辨,彪炳可观。降及战国,迄乎有晋,年逾五百,史不乏才,虽其体屡变,而斯文终绝。唯令升先觉,远述丘明,重立凡例,勒成《晋纪》。邓、孙已下,遂蹑其踪。史便中兴,于斯为盛。若沈《宋》之志序,萧《齐》之序录,虽皆以序为名,其实例也。必定其臧否,征其善恶,干宝、范晔,理切而多功,邓粲、道鸾,词烦而寡要,子显虽文伤蹇踬,而义甚优长。斯一二家,皆序例之美者。
夫事不师古,匪说攸闻,苟模楷曩贤,理非可讳。而魏收作例,全取蔚宗,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异夫范依叔骏,班习子长。攘袂公行,不陷穿窬之罪也?
盖凡例既立,当与纪传相符。案皇朝《晋书》例云:“凡天子庙号,唯书于卷末。”依检孝武崩后,竟不言庙曰烈宗。又案百药《齐书》例云:“人有本字行者,今并书其名。”依检如高慎、斛律光之徒,多所仍旧,谓之仲密、明月。此并非言之难,行之难也。又《晋》、《齐》史例皆云:“坤道卑柔,中宫不可为纪,今编同列传,以戒牝鸡之晨。”窃惟录皇后者既为传体,自不可加以纪名。二史之以后为传,虽云允惬,而解释非理,成其偶中。所谓画蛇而加足,反失杯中之酒也。至于题目失据,褒贬多违,斯并散在诸篇,此可得而略矣。
刘江王贡注见《列传》篇。其处止举传首刘、王,不及江、贡。《后汉书》:江革字次翁,临淄人。客下邳,裸跣行庸以供母,乡里称之曰江巨孝。建初中,拜谏议大夫。《前汉书》:贡禹字少翁,琅琊人。以明经素行著闻,征为博士,后为御史大夫,数言得失。按:《刘》、《江传》篇叙《注》云,以上并华峤之词。
滥觞《家语三恕》:江始出于岷山,其源可以滥觞。王肃《注》:觞可以盛酒,言其微也。按:滥觞谓始出之微,后人多误用。
七《文选七发注》:犹《楚辞七谏》之流。按:《文心雕龙》自《七发》而下,有傅毅《七激》,崔《七依》,张衡《七辨》,崔瑗《七厉》,陈思《七启》,仲宣《七释》,桓麟《七说》,左思《七讽》,枝附影从,十有余家。又《文苑英华》有《七契》、《七励》、《七召》。又旧注广列《七谟》、《七征》、《七华》、《七绎》、《七引》,以及《兴》、《款》、《蠲》、《举》诸名,而独无《七章》,俟考。又按:《崔瑗传》名《七苏》,非《七厉》。
夫子修经凡例《左传》成十四:《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杜氏《序》:为例之情有五,是也。
邓粲《晋书》本传:邓粲,长沙人。以高洁著名,著《元明纪》十篇。按:元、明谓晋中兴初中宗元帝、肃宗明帝。
道鸾《南史文学檀超传》:超叔父道鸾,字万安,国子博士,永嘉太守,撰《续晋阳秋》。
不言烈宗《晋书孝武纪》:太元二十年,时张贵人有宠,年几三十,帝戏之曰:“汝以年当废矣。”贵人潜怒。向夕,帝醉,遂暴崩。按;纪末缺书庙号。《通鉴》题烈宗孝武皇帝。
仲密明月仲密,高慎字。明月,斛律光字。按:百药《济书高慎》附见兄《高乾传》中。斛律光在其父《斛律金传》后。二人皆无“以字行”之文,传内亦不书字。其书字处,间于他传有之,无甚不准例之病,《史通》似误。
画蛇《战国策》:楚有祠者,赐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谓曰:“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乃左手持卮,右手画蛇,曰:足未成。一人夺其卮,曰:“蛇固无足。”遂饮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