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哉洋烟之为害,乃今日之洪水猛兽也,然而殆有甚焉。洪水之害不过九载,猛兽之害不出殷都,洋烟之害流毒百馀年,蔓延二十二省,受其害者数十万万人,以后浸淫尚未有艾。废人才、弱兵气、耗财力,[近年进口洋货价八千馀万,出口土货可抵五千馀万,洋药价三千馀万,则漏卮也。是中国不贫于通商而贫于吸洋烟也]遂成为今日之中国矣。而废害文武人才,其害较耗财而又甚焉。志气不强,精力不充,任事不勤,日力不多,见闻不广,游历不远,用度不节,子息不蕃。更数十年,必至中国胥化而为四裔之魑魅而后已。
昔者国家尝严刑峻法以禁之而不效,天祸中国,谁能除之?然而吾意以为不然,《论语》曰:“齐之以刑,免而无耻;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是法所不能治者,名得而治之。[顾亭林曰:以法治人不若以名治人]《学记》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是政所不能化者,学得而化之。何也?中国吸烟之始,由于懒惰,懒惰由于无事,无事由于无所知,无所知由于无见闻。士之学取办于讲章墨卷,官之学取办于例案,兵之学取办于钝器老阵,如是已足,[近日宋学、汉学、词章、百家之学亦皆索之故纸,发为空言,不必征诸实事,考诸万物]农无厚利,地无异产,工无新器,商无远志,行旅无捷途,大率皆可以不勤动、不深思、不广交、不远行而得之,陋生拙,拙生缓,缓生暇,暇生废,于是嗜好中之,此皆不学之故也。若学会广兴,文武道艺,城乡贵贱无有不学,弱者学之于阅报,强者学之于游历,其君子胸罗五洲,其小人思穷百艺,方且欲上测行星、下穷地隔、旁探南北极,岂尚有俾昼作夜、终老于一灯一榻者?导之且不为,况禁之哉?故曰兴学者,戒烟之药也。近日海内志士,伤时念乱,怵然有人类灭绝之忧。上海、扬州均有戒烟会,其说大抵各自治其所属之人,如吸烟者,主不以为仆,师不以为士,将不以为兵,田主不以为佣,商贾不以为伙,匠师不以为工,凡以治愚贱之人而已。夫不治富贵智能之人,则将吏、师长、田主、工师不乏吸烟者,彼恃有逃墨归杨之薮,犹不戒也。且官师皆无常职,彼视其官师如传舍,亦不戒也。吾谓惟在以学治智能少壮之人,愚贱者视吾力所能及者治之,衰老者听之,十年之后,此智能少壮之士大率皆富贵成立,或有位、或有家,因以各治其所属之人,三十年而绝矣。今各省多创立学会,谓宜即以戒烟会附之而行,无论何学会皆列此一条。四十岁以上戒否听其便,四十岁以下者不戒烟不得入会,家训训此,乡约约此,学规规此,剥穷则反,此其时乎?孔子曰:“知耻近乎勇。”孟子曰:“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夫以地球万国鄙恶不食之鸩毒,独我中华乃举世寝馈湛溺于其中,以自求贫弱死亡,古今怪变无过于此。使孔、孟复生,以明耻教天下,其必自戒烟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