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

“有什么法子呢!”教父耸耸肩说。

“什么法子不法子?咱们还站着干吗?把麻袋夺过来!喂,动手吧!”

“滚开!滚!这是我们弄来的猪!”织布匠逼上前去,嚷嚷说。

“走开,走开,鬼娘们!这不是你的东西!”教父也走近前去说道。

那妇人又拿起了火钩子,可是楚布就趁这个空儿钻出了麻袋,站在外屋的中间,伸着懒腰,就像是睡了一大觉刚醒过来一样。

教父的妻子两手往衣服的下摆一拍,尖声大叫起来,三人都不由自主地目瞪口呆。

“这蠢货,还说是一头整猪!这哪里是猪呀!”教父瞪着大眼珠子说。

“瞧,把一个大活人塞进了麻袋里!”织布匠吓得倒退了几步,说。“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怎么想,肯定是恶魔捣的鬼。

要不然,他从窗口里还挤不过身子呢。”

“这不是干亲家嘛!”教父定睛一看,喊了起来。

“你当我是谁呀?”楚布装着笑脸说道。“怎么,我这个玩笑开得不错吧?你们是想把我当作猪肉来吃掉么?慢着,我来让你们高兴高兴,麻袋里还装着一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一头野猪,那也会是一只小猪或者别的牲畜。老是在我的身子下面拱来拱去的。”

织布匠和教父都朝麻袋奔过去,而女主人呢,就从另一头紧抓不放,要不是教堂执事眼看再也藏不住了,就从麻袋里爬了出来,他们之间就定会有一场你争我夺。

教父的妻子简直惊呆了,不由地放下了手里的一只脚,原来她是拽住教堂执事的脚往外拉的。

“又是一个人呢!”织布匠战战兢兢地喊着,“鬼知道成了个什么世道……脑袋都给搅昏了……不是腊肠,也不是大圆面包,倒是把个活人塞进麻袋里了!”

“这不是教堂执事嘛!”楚布说,他比任何人都更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如此!这个索洛哈不简单哪!把人装进麻袋里……难怪她那里一屋子的麻袋……现在我全明白了:她每个麻袋里都塞进了两个人。我还以为她只对我一个人……好一个索洛哈!”

姑娘们一看少了一个麻袋,觉得有点纳闷。“没办法,咱们只剩下这个麻袋了,”奥克桑娜嘟哝着。大家抬起麻袋,放到雪橇上。

村长拿定主意,一声不吭,暗自盘算着:要是他喊叫起来,让人打开麻袋,把他放出去,——那么这些傻妞们一定会吓得四散奔逃,以为麻袋里蹲着一个魔鬼,说不定会把他丢在这外头冻上一夜。

这时姑娘们齐心协力,手挽着手,推着雪橇,像一阵旋风似的,在嘎吱作响的雪地上往前直跑。许多人淘气地坐到雪橇上;另一些人则爬到村长的身上。村长拿定主意,强忍着。她们终于到家了,敞开了通向外屋和房间的大门,嘻嘻哈哈地把麻袋拖了进去。

“咱们瞧瞧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吧,”大伙高声喊着,七手八脚地去解开麻袋。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麻袋里憋得十分难受的村长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紧接着又连连打呃和大声咳嗽起来。

“哎呀,里面是个人!”大伙儿尖叫起来,惊魂不定地夺门而逃。

“真是活见鬼!你们发疯似地往哪儿跑?”楚布走了进来,问道。

“噢,爹!”奥克桑娜说,“麻袋里蹲着个人呢!”

“麻袋?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麻袋的?”

“是铁匠扔在路上的,”大伙儿齐声说道。

“唔,是这样的,我说嘛……”楚布暗暗想道。

“你们怕什么呀?咱们来瞧瞧吧。喂,好人儿,我们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的名字和父名①,你可别见怪,你从麻袋里爬出来吧!”

①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等民族,人名由名字、父名和姓三部分组成,称呼人的名字和父名表示尊敬。

村长爬了出来。

“哎呀!”姑娘们尖叫起来。

“连村长也钻进麻袋里了,”楚布困惑不解地自言自语说,一面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原来如此!……咳!……”他再也不好说别的了。

村长本人也同样狼狈不堪,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外面大概很冷吧?”他问楚布说。

“是很冷的天气,”楚布答道。“劳驾,我想打听一下,你是用什么擦靴子的:用羊脂油还是焦油?”

他言不由衷,本来是想问一句:“村长,你怎么也钻进了麻袋里?”——可是,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怎么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了。

“用焦油擦要好一些!”村长说,“好,再见了,楚布!”说完,他把宽边圆帽扣到头上,便出门去了。

“我干吗傻里傻气地问他用什么东西擦靴子呀!”楚布望望走出门去的村长的背影,说道。“这个索洛哈可不简单哪!把这样一个体面的人也塞进了麻袋里!……哼,这鬼婆娘!而我还当傻瓜……那该死的麻袋弄到哪里去了?”

“我把它扔到屋角里了,那里面没有什么东西了,”奥克桑娜说。

“我知道这里面的把戏,没有什么东西了么?把麻袋拿来:那里面还有一个人!把它好好抖一抖……什么,没有了!……哼,这该死的婆娘!你瞧她那模样——就像是个圣徒,从来不沾一点荤腥似的。”

我们暂且让楚布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去发泄一腔的怨愤吧,现在再来说说铁匠的事儿,因为外面天色已晚,想必有八点多钟了。

瓦库拉起初觉得心惊肉跳,因为他腾空而起,升上了云天,俯看大地,什么也看不见,宛如一只苍蝇挨着月亮疾速地飞过,要不是稍稍低下头来,那帽子保不定就碰着月亮了。可是,只过了片刻工夫,他便精神抖擞起来,开始拿魔鬼来逗趣了。每当他从脖子上取下柏木做的十字架,送到魔鬼跟前的时候,那魔鬼便喷嚏连天,咳嗽不止,真是好玩极了。他又故意抬起手来,搔搔脑袋,而魔鬼却以为他又要画十字了,便驮着他飞得更加疾速。高空中一切都明晃晃的。在银色的薄雾里,空气是透明的。任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看见一个巫师坐在瓦缸里,风驰电掣般一掠而过;星星聚成一堆,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一大群精灵在旁边团团旋舞;一个在月光下手舞足蹈的魔鬼见了疾驰而过的铁匠,脱帽致意;一把扫帚向后飞去,显然,那是妖精骑着它到什么地方去过……他们还遇见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无论什么东西见到铁匠,都停下片刻,注视着他,然后又向前飞驰,继续各干各的事情;铁匠一直在疾驰而行;忽然眼前一片金光闪耀,原来是彼得堡的万家灯火(不知由于什么缘故正在张灯结彩)。魔鬼飞过城门的栏木,摇身一变而成了一匹马,于是铁匠便骑着矫捷的骏马来到了大街上。

我的天哪!一派喧闹、轰鸣、华丽的景象;街道两边耸立着四层楼房的高墙;马蹄得得,车轮辚辚,汇成一片轰鸣之声,从四面八方发出回响;处处楼房鳞次栉比,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座座桥梁颤动着;四轮马车来回疾驰;车夫和前导驭手大声吆喝着;积雪在四处奔涌而来的上千辆雪橇底下嘎吱作响;行人瑟缩着身子,拥挤在挂满灯碗的屋檐下面,他们庞大的身影在墙上一一闪过,那头部的影子爬上了烟囱和屋顶。铁匠惊讶地四面张望着。他仿佛觉得,一幢幢楼房那无数的火红的眼睛都朝向他,一个劲地凝望着。绅士如云,一个个穿着呢料挂面的皮袄,他不知道该向谁脱帽致敬。“我的天哪!这里有多少绅士老爷!”铁匠心里想道。

“我想,每个身穿皮袄从街上走过的人,准是陪审官无疑了!而那些乘坐装有玻璃的豪华轻便马车的人不是市长,想必就是警察署长,要不官阶还要高些呢。”他正兀自沉思着,魔鬼忽然问道:“是直接去见女皇么?”——“不,我心里有点发怵呢,”铁匠暗自想道。“不知道秋天路过狄康卡的那几个扎波罗热人住在什么地方。他们是从谢奇来向女皇递呈子的;还是找他们商量一下的好。”

“喂,撒旦,你钻到我的口袋里去,带我去找扎波罗热人吧!”

魔鬼一刹那间变得又瘦又小,毫不费力地钻进了铁匠的口袋里。瓦库拉一转眼来到了一幢大楼的前面,不知不觉上了楼,推开门,只见里面是一间陈设华丽的房间,光彩夺目,不由地倒退了几步;他稍稍定了定神之后,便认出他们就是路过狄康卡的几个扎波罗热人,用焦油擦得锃亮的一双双靴子压在身子底下,正盘坐在绸面沙发上,抽着一种名叫“混合烟”①的十分浓烈的烟草。

①由烟叶、茎、筋等混合制成的烟草。“)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