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会逗人!”魔鬼笑呵呵地喊道。“喂,行了,别胡闹了!”

“慢着,亲爱的!”铁匠大声嚷着,“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他边说边画了个十字,这一来魔鬼就变得像羔羊一样驯服了。

“慢着,”他说,揪着魔鬼的尾巴一下子掼到地上,“我叫你知道再去教唆好人和诚实的东正教徒犯罪的好下场!”说着,铁匠抓住魔鬼的尾巴不放,一下跳到他的背上,抬手就要画十字。

“饶了我吧,瓦库拉!”魔鬼愁苦地呻吟说,“你要什么东西,我都尽力去办,只求你放我的灵魂去忏悔:别对着我画那要命的十字!”

“啊,你倒会唱起可怜的调门来告饶了,该死的德国佬!现在我可知道对付你的法子了。马上把我驮起来!听见没有,驮着我像鸟一样飞起来!”

“到哪儿去?”魔鬼一副悲戚的样子,问道。

“到彼得堡见女皇去!”

随后,铁匠便吓得愣住了,因为他觉得身体飘然地升上了云天。

奥克桑娜站在那儿好大一会,心里念叨着铁匠说的那几句叫人纳闷的话。她的内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她对待铁匠太无情了。要是他真的一横心弄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怎么办呢?“小心点!说不定他会一时伤心而去爱别的姑娘,又一气之下把她说成是村里首屈一指的美人,那可怎么好?不,他是爱我的。我长得这么漂亮!他决不会丢下我去爱别人;他只是赌赌气,装个样子而已。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来看我的。我实在也是冷淡他了。应该像不乐意似的让他吻一吻。那么,他也就会高兴得不得了!”接着,轻佻的俏美人便跟女伴们说说笑笑去了。

“等等,”一个女伴说,“铁匠把麻袋丢在这儿了;你们瞧,好大的麻袋呀!他唱歌得来的东西可真不少呢,不像我们这么差劲:我看,每个麻袋里都塞进了小半只羊;一定还有数不完的腊肠和面包。真是太棒了!整个节期都吃不完哩。”

“这些是铁匠丢下的麻袋?”奥克桑娜接过话说。“快把它们搬到我家里去,咱们仔细瞧瞧他往里面装了些什么好东西。”

大家笑笑哈哈地都说这个主意不错。

“可是咱们搬不动呀!”一大群姑娘大声嚷道,一面使劲挪动那些麻袋。

“慢着,”奥克桑娜说,“咱们快去找雪橇来拉回去!”

于是,一大群人跑着去找雪橇了。

困在麻袋里的人憋得难受极了,虽说教堂执事用指头捅了个不小的窟窿也无济于事。要是没有人的话,他也许就想法子钻出来了;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麻袋里钻出来,岂不丢人现眼,落人笑柄……他不能不有所顾忌,于是,拿定主意等一等再说,只是夹在楚布那毫不留情的两只长统靴之间轻轻地哼哼着。而楚布呢,也很想要尽快脱身,因为他总觉得身子下面有什么东西硌着怪难受的。可是,他一听到女儿的那个主意,便放下心来,不想钻出来了,因为他心里盘算着,到他家里还要走百十来步,说不定还有两百步远呢。要是钻出去了,还得整整衣衫,扣好羊皮袄的扣子,系好腰带——该有多少麻烦事!再说宽边圆帽还留在索洛哈家里了。不如让姑娘们用雪橇把他拉回家去。然而,事有凑巧,完全出乎楚布的意料之外。就在姑娘们跑去找雪橇的当儿,长得干干瘦瘦的教父从小酒店里出来,垂头丧气,心绪不佳。小酒店的老板娘说什么也不肯赊帐了;他本想闲待着,说不定有一位虔诚的贵族老爷上酒店来,请他喝上一杯;可是,该他时乖运舛似的,所有的贵族老爷都足不出户,像诚实的东正教徒那样跟家人在一起吃蜜饭。教父暗自诅咒着世风日下和不肯赊帐的老板娘的铁石心肠,不小心撞到麻袋上,便驻足而立,满腹狐疑。

“瞧,这是谁把这些大麻袋扔在路上了!”他环顾四周,说道,“兴许这里面装的是猪肉吧。这人也真走运,唱歌得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礼品!这些麻袋可不小呢!就算里面装的全是荞麦面包和烙饼,那也是宝贝呀。即使里面尽是大圆面包,那也不错嘛:犹太女老板也肯用一个大圆面包换一杯伏特加。快点儿搬走吧,免得有人看见了。”说着,他把藏着楚布和教堂执事的那只麻袋,一下子扛到肩上,可是觉得这麻袋太沉了。“不行,一个人还扛不动呢,”他说,“真是凑巧,那边来了织布匠沙普瓦连柯。你好哇,奥斯塔普!”

“你好,”织布匠停下脚步,说道。

“上哪儿去呀?”

“随便走走。”

“帮帮忙吧,好心人,把这些麻袋搬走!不知是谁把唱歌得来的东西扔在路上就不管了。咱俩对半分吧。”

“搬麻袋?里面有什么东西?是白面包还是大圆面包?”

“是的,我想,什么东西都有。”

接着,他们急急忙忙从篱笆上拔下两根木棍儿,搁上一只麻袋,抬起就走。

“咱们抬到哪里去?上小酒店去么?”织布匠边走边问道。

“本来,我也想抬到小酒店去;可是,那该死的犹太婆子准会疑神疑鬼,以为咱俩是偷来的;再说我刚从小酒店里出来。倒不如先抬到我家去。那儿没有人碍手碍脚的:我那婆子不在家。”

“真的不在家么?”织布匠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谢天谢地,我还没有糊涂到这步田地,”教父说,“除非是鬼使神差,我是不会跟她碰在一块儿的。我估摸她这会儿跟娘儿们去游逛了,不到天亮不会回来。”

“那是谁呀?”教父的妻子听见外屋有响动——那是好占便宜的两个朋友扛着麻袋弄出的响声,便出来开门,大声问道。

教父一下子楞住了。

“这可糟了!”织布匠垂下手说道。

教父的妻子是人世间屡见不鲜的那种宝物。跟她的丈夫一样,差不多很少待在家里,几乎成天在姑婆叔嫂和阔老太太家里转游着,死乞白赖地混饭吃,曲意逢迎,然后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只是到了早晨才跟丈夫拳脚相向,因为只有这个时刻他们才打个照面。他们家的房子年久失修,比乡文书的灯笼裤还显得破旧得多,房顶的稻草有好几处都掉落了。篱笆只剩下寥寥几根,支离破碎的,因为村里人出门从来不带打狗棍,都指望经过教父家的菜园时顺手拔下一根篱笆桩子用用。家里的炉灶是三天两头不生火的。温存的妻子从好心人那儿讨来的东西,总是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丈夫知道,却常常专横地夺过丈夫弄来的东西,当然,如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在小酒店里换酒吃掉的话。教父虽说遇事冷静,可也不喜欢对她事事忍让,所以几乎总是鼻青脸肿的走出家门,而他那口子则唉声叹气,慢慢吞吞地去找老太婆们诉说丈夫的胡作非为和她遭受的拳打脚踢。

现在可以想像得到,织布匠和教父落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处境中是多么的难堪。他两人放下麻袋,用身子挡住,又用衣服的下摆遮住;可是已经迟了:教父的妻子虽说老眼昏花,可是麻袋倒是一眼便瞧见了。

“挺不错嘛!”她说,那副神态分明流露着鹰隼逮住了猎物一般的愉悦。“挺不错,唱歌得来这么多东西!这才是好样的人干的事儿;可是,不对呀,我估摸是在什么地方偷来的吧。快让我瞧瞧,听见吗,马上给我瞧瞧这麻袋里的东西!”

“魔鬼才给你瞧,我们可不干,”教父端起架子说。

“跟你什么相干?”织布匠说,“是我们唱歌得来的,又不是你的。”

“不行,你得给我瞧瞧,没出息的酒鬼!”教父的妻子嚷嚷起来,猛地挥拳打在高个子的教父的下巴颏上,朝麻袋直奔过去。

而织布匠和教父则气势凛然地护着麻袋,逼着她连连后退。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那妇人已跑到外屋拿来了火钩子。她麻利地抽打着丈夫的双手和织布匠的背脊,冲到麻袋旁站定了。

“怎么放她过去了?”织布匠才明白过来,说道。

“咦,怎么就让她过去了!你干吗放她过去?”教父冷静地说。

“看得出来,你们家的火钩子是铁打的!”织布匠沉默了片刻,挠挠背脊说。“我那婆子去年在集市上买了一把火钩子,花了二十五戈比,——那火钩子倒不打紧……打在身上不怎么痛……”

这时,那占了上风的妇人把灯盏搁在地上,解开了麻袋,往里瞧瞧。然而,她那双昏花的老眼曾经一眼就看见了麻袋,这一回却看走了样。

“欸,装着一头整猪哩!”她大声嚷嚷说,高兴得拍起手来。

“一头整猪!听见吗,一头整猪呢!”织布匠推推教父说。“)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