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建造了许多城市,房屋,成堆成堆聚集在那里,给土地带来了灾祸,气都喘不过来,你挤我,我挤你……多好的生活呀!不,这才叫生活,就像我们这样……”

“噢,”霍霍尔人摇了摇头,“要是咱们能弄到两件羊皮袄子过冬,要不得到一间暖和的小屋,那就完全是老爷们的生活了……”他眯缝起一只眼睛,笑了笑,瞅着加那瓦洛夫。“是呀,”加那瓦洛夫不好意思地说,“冬天——是个讨人嫌的季节。为了过冬,城市倒确实是需要的……那是毫无办法的事儿……不过大城市总归还是没啥意思……三两个人都不能和和睦睦地相处,人们干吗还要一群群地聚在一块儿?……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当然,如果细想的话,那么在城里,在草原,无论在什么地儿,人都会无处安身。不过最好还是别去想这些事儿……也想不出个什么名堂,反让人伤心……”

我想,加那瓦洛夫过了一段流浪汉的生活会有所改变,我们初次相识时他心上的烦恼疙瘩,也会由于这么些年来呼吸了自由的空气,已经像果皮一样从他身上脱落了,但是他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使我的朋友在我面前又恢复了我所熟知的那个仍旧在寻找自己的“点”的人。仍然有对生活迷惑不解的疙瘩和思考生活的情愫,使这身强体壮,不幸天生就有一颗敏感的心的人儿精神上备受折磨。这种“思考型的人”在俄罗斯生活中还有很多,他们比其他任何人都不幸,因为他们思考的重担让其头脑的盲目性加重了。我遗憾地看着我的朋友,而他,像是要证实我的想法似的,忧虑地喊道:“我记起了,马克西姆,我们的生活和那儿的一切……曾经有过的一切。自那以后,我到过多少地儿,看到过所有各种各样的事儿……世界上没有一件事儿让我心满意足的!连安身之地都没找到!”“为啥天生这么一个脖子,就没有一个轭套配得上呢?”霍霍尔人冷冷地问,一边把烧开了的茶壶从火上挪开。

“不,请告诉我……”加那瓦洛夫问道,“为什么我不得安宁?人们为什么生活得不赖,干他们自己的事,有老婆,有孩子等等?而且他们总是乐滋滋地干这干那。而我——却不能。难受,为什么我就难受呢?”

“人就是爱牢骚满腹,”霍霍尔人惊讶地说,“莫非你发发牢骚,就好过一些了?”

“是的……”加那瓦洛夫忧郁地同意说。

“我总是不说多话,也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意志顽强的人怀着自尊说,他正在坚持不懈地和他的虐疾作斗争。

他开始咳了起来,翻动了身子,恶狠狠地朝篝火里啐了一口。我们四周一片寂静,出现了浓浓的夜幕。我们头顶上的天际一片漆黑,月亮还没有出现。大海与其说是我们看到了,倒还不如说是感觉到了——因为我们面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有一层黑雾降临大地。篝火熄灭了。

“我们睡觉吧。”霍霍尔人说。

我们钻进“山洞”并且躺了下来,把头从洞里伸到外面的空气中,大家都沉默不语。加那瓦洛夫刚躺下,就不动不挪了,好像变成了块石头。霍霍尔人动个没完,牙齿在打战。我久久地看着篝火里的柴火如何一步一步地越燃越细。它开始又大又旺,没多久就变小了。蒙上了一层灰烬,在灰烬下熄灭了。篝火里除了有点热气外,就没剩下什么了。我看着它想道:

“我们所有的人也是如此……要是能燃得再旺一点该有多好呀!”

过了三天我便向加那瓦洛夫辞行。我到库班去,他不想去。我们分别时都相信我们还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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