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跪在他身旁说。罗伯托,你怎么啦?他大汗淋漓地说,左腿断了,漂亮的姑娘。我们会包扎好的。比拉尔说。你可以骑那四马,她指指一匹驮着行李的马。把行李卸下来。

罗伯特·乔丹看到巴勃罗在摇头,便对他点点头。你们走吧。他说。接着他说,听着,巴勃罗你过来。勃罗弯腰把淌着条条汗水的胡子拉碴的脸凑近他;罗伯特·乔丹闻到了巴勃罗浑身的臭气。

让我们单独谈谈。他对比拉尔和玛丽亚说。我得跟巴勃罗谈谈,痛得厉害吗?巴勃罗问。他弯下腰凑近罗伯特·乔丹,不,我看是神经给压断了。听着,你们走吧。我不行了,明白吗?我要跟那姑娘谈一会。等我说把她带走,就把她带走。她不会愿意走的。我只要跟她谈一会儿。时间确实不多了,巴勃罗说。那当然啦。

我想你还是到共和国去的好,罗伯特·乔丹说。不。我主张到格雷多斯山区去。你好好考虑考虑,现在跟婢谈谈吧,巴勃罗说,没有多少时间了,英国人,你受了伤,我很难受。

既然已经受了伤一罗伯特·乔丹说,我们别谈这个了。可你得考虑考虑,你是很有头脑的,用用头脑吧。

我哪会不用?巴勃罗说现在快谈吧,英国人。没时间了。巴勃罗走到最近的一棵树下,望着山坡下面、山坡对面以及河谷对面的公路。巴勃罗看到山坡上的灰马时,脸上鳟出了真正的谀丧,这时罗伯特·乔丹背靠树干坐着,比拉尔和玛丽亚跟他在起。

把裤腿割开好吗?他对比拉尔说。玛丽亚蹲在他身边,她不说话。阳光照在她头发上,她的脸抽搐得象小孩儿临哭前的模样。但她没哭。

比拉尔拿出刀来,在裤腿上从左袋下面一直划到底。罗伯特·乔丹用双手展开划开的裤腿,望着那一截大腿。在股关节下十英寸处,有个突起的紫色肿块,象只尖顶的小篷帐。他用手指換摸,能摸到折断的大腿骨紧顶着皮肉。他的腿弯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他拾头望着比拉尔。她脸上媒出的表情和玛丽亚的一样。

你走开,他对她说。

她垂下头走了,一句话也没说,也没回头望一眼,罗伯特·乔丹看到她的肩膀在颤动。

漂亮的姑娘。他对玛丽亚说,握住她的两只手。听着。我们不到马德里去了一她这时哭了。

不,漂亮的姑娘,别哭,他说。听着,我们现在不到马德里去了,可是不管你到嗛里,我总踉你在一起。明白吗她不说话,双臂搂着他,头挨在他脸颊上。

好好听我说,兔子,他说。他知道时间紧迫,他在拚命出汗,然而这话必须说一说,让她明白。你就要走了,兔子。然而我将和你在一起。只要我们俩有一个人活着,就有我们两个。你明白吗?

不,我和你一起留下来。

不,兔子。我现在要干的事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干。有你在身边,我干不好。要是你走了,那么也就是我走了。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不管有我们中间哪一个,就是有我们两个。我和你一起留下来。

不,兔子。听着。人们不能一起干。人人都得一个人干。可要是你走了,那么也就是我跟你走了。这样,也就是我走了。你现在愿意走了,我知道。因为你心地善良。你现在将为我们俩走了。

可是我留在你身边要好些她说。我觉得这要好受些。

是的。所以你走就是帮我一个忙。只有你做得到,就帮我一个忙吧,可你不明白,罗伯托。亭怎么办呢?离开了你,我更难受。当然。他说,这使你难受。可是现在我也就是你明。她不说话。

他望着她,他汗流不止,这时他说话所作的努力要比他一生中所作的任何努力更艰苦。

现在你会为我们俩走了,他说。你不能自私,兔子——你必须尽自已的责任。她摇摇头。

你就是我明。他说。你一定感觉到了这一点,兔子。

龟子,听着,——他又说。这样,我真的也走了。我向你翹她不说话。

你现在明白了,他说。我看得很清楚。你现在愿意走了。好。你现在就要走了。你说过你愿意走了。她没有说什么。

我谢谢你了。你好好地快快地走得远远的,我们俩一起走,你就是我们俩。把你的手放在这里。头低下来。不,把头低下来。这就对了。我把我的手放在这儿。好。你真好。别再想了,你在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听话啦。不是听我的,而是听我们俩的。你包含了我。你为了我们俩走。真的。你走,就是我们俩走。这我向你保证。你真好,愿意走,你真善良。

他向巴勃罗歪了一下头,巴勃罗从树旁不时望望他,这时走上前来。他用大拇指向比拉尔做个手势。

我们下一次到马德里去吧,兔子,他说。真的。站起来走吧,这样就等于我们俩一起走。站起来。明白吗?不。她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这时仍然平静地讲着遒埋,但带着极大的权威。站起来,他说。你现在也就是我。你是我将来的一切。站起来。

她哭着,低着头,慢慢地站起身来。接着她突然扑倒在他身边,他说。站起来,漂亮的姑娘,她才慢悝地、疲乏地又站起身。

比拉尔握住了她的胳臂,她站在那儿。咱们走吧。比拉尔说。

你需要什么吗,英国人。她望着他,摇摇头……

不要,他说,继续对玛丽亚说诘。別说再见,溧亮的姑娘,因为我们不是分离。格雷多斯山区是不错的。走吧,好好走吧。不,比拉尔扶着那姑娘走去的时候,他仍然平静地在讲道理,别回头。把你的脚踩上马镫。对。踩上去吧。扶她上马。他对比拉尔说,帮她跨上马鞍。跨上去吧。

他冒着汗,转过头去俯视山坡,然后回头望着那姑娘坐在马鞍上,比拉尔就在她身边,巴勃罗紧跟在后面。现在走吧,他说。走吧,她又要囿过头来望。别回头。罗伯特·乔丹说。走吧,巴勃罗就用缚马腿的皮带抽了下马屁股,玛丽亚似乎想从马鞍上涫下来,但比拉尔和巴勃罗紧挨着她醣蓍,比拉尔抓住了她,三匹马跑出沟去。

罗伯托,玛丽亚转身叫道。让我留下来!让我留下来我和你在一起。罗伯特·乔丹大叫。我和你在一起了。我们俩起在那儿。走啊!接着他们在沟里拐了弯,就不见了。他汗水湿进全身,什么也不望。奥古斯丁站在他身旁。

你要我枪杀你吗,英国人?他弯腰凑近着问。要吗?没有。

用不着,罗伯特·乔丹说。走吧。我在这儿很好。我操他的袓宗!奥古斯丁说。他在哭,哭得看不清罗伯特·乔丹的模样了。保重了,英国人。

保重了,老伙计,罗伯特·乔丹说。他这时在望出坡下面。好好照顾那短头发丫头,行吗?

没有问题。奥古斯丁说。你彌要的东西都有了吗?

这支机枪的子弹不多了,就留给我吧,罗伯特·乔丹说。你反正弄不到子弹了。另一支和巴勃罗的那一支都弄得到。我把枪筒通清了。奥古斯丁说,你跌倒的时候,枪口插进泥土里去了,那匹驮马怎么了?吉普赛人把它逮住了。

奥古斯丁骑上马背,但他不愿走。他在马上向罗伯特·乔丹靠着的树边弯下腰来。

走吧,老伙计,罗伯特·乔丹对他说。这样的事儿,在战争中多得很,战争是个臭婊子,奥古斯丁说。是呀,伙计,是呀。可你走吧。保重了,英国人。奥古斯丁握紧了右拳说。保重了。罗伯特·乔丹说。你走吧,伙计。奥古斯丁调转马头,右拳向下一挥,这一挥仿佛是对战争的又一声诅咒,他就跑出沟去。其他人早已不见了。跑到这林间的小山沟的拐角上,他回头挥挥拳头。罗伯特·乔丹也挥了挥手,接着,奥古斯丁也消失了。……罗伯特·乔丹从绿茵茵的山坡上向下望着公胳和桥。他想,我这样也不好算坏。现在还没有必要冒险翻过身来俯卧,使伤口紧贴地面,而且我这样可以望得更清楚些。

由于这一切,由于他们的离去,他感到空虚,疲箴,衰竭,嘴里发苦。得啦,事情终于到了尽头,没有什么问题了。不管以往的一切如何,不管未来的一切会怎么样,对他来说,再也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如今大家都。离去,他一个人背靠着一棵树。他俯视着面前那绿茵茵的山坡,看到被奥古斯丁枪杀的那匹灰马,再颳着山坡一食望到下面的公珞,和路对面覆盖着树木的田野。接着他望那座桥和桥对面的公路,注视着桥上和公路上的动静。他这时看到那些卡车全开到了下段公路上,灰色的车身在树林中显餺出来。然后他回头望着那从小山上通下来的上段公路。他想,敌人马上就了。“)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