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罗伯特·乔丹说。

他想。这一切你全忘啦。你太多地考虑你自己的任务,却忘了内战的种种妙处啦!你把这种事给忘了。得了,你是应该忘掉它的——卡希金忘不了这种事,结果毁了他的工作。或许你认为这位老兄事先就有预感的吧,真是怪事,他对枪杀卡希金一事竟然无动于衷。他原以为到了某个时候,心里准会难受。然而到现在为止线心安理得,不过,我还可以替你做别的事,玛丽亚对他说,这时紧挨在他身边走着,态度十分认真,富有女人的味儿,除了枪杀我之外,还能干别的事吗?是呀。等你吸完了那狴带嘴的烟卷,我可以替你卷烟。比拉尔教过我怎么把烟卷得好好的,又紧又整齐,不会绽开。好极了。罗伯特·乔丹说。是你自己舔湿卷烟纸的吗?是呀,姑娘说。等你受了伤,我来看护你,给你包扎伤口,给你擦身,哦你吃。

要是我不受伤呢罗伯特·乔丹说。那么等你害病的时候,我来看护你,给你做汤,给你擦身,事事伺候你。我还要读书给你听。要是我不生病呢?

那么等你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给你端啪啡来。

要是我不爱咖啡呢?罗伯特·乔丹对她说。

不,你爱的嘛,姑娘快乐地说。今天早晨你就喝了两杯,如果我喝腻了咖啡,没有必要枪杀我,我既不受伤,也不害病,戒了烟,只有一双袜子,自己晒睡袋,那么怎么办呢,兔子啊?他拍拍她的背,那么怎么办呢?

那么。玛丽亚说,我要向比拉尔借把剪刀,给你理发,我不爱理发,我也不爱,玛丽亚说。我喜欢你现在的头发式样。那么,要是没事可替你做,我就坐在你身边,看着你,晚上,我们睡觉。好。罗伯特·乔丹说。最后这个主意非常明智。我也这样想,玛丽亚微笑了。噢,英国人,她说。我的名字叫罗伯托,不嘛。我要和比拉尔一样,叫你英国人。可我的名字还是叫罗伯托啊。

不,她对他说。今儿一天都叫你英国人。英国人,我可以帮你做工作吗?

不。我现在干的事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做,而且头脑要很冷静。

好吧,她说。什么时候可以完成?走运的话,今天晚上。好。她说。

他们所在的山坡下面,是通往营地的最后一片松林。

那是谁?罗伯特·乔丹问,用手指指。

比拉尔姑娘顺着他手臂指的方向望着说。准是比拉尔。

草坡的下端出现第一批树木,那妇人就坐在那里,头伏在双臂上。从他们站着的地方望去,她好象一团什么深色的东西,衬着那棕褐色的树干,显得黑黝黝的春。

走吧,罗伯特·乔丹说,拔脚穿过齐膝髙的石南丛向她奔去。石南长得密,他跑不快,才跑了一小段路,就放慢脚步走了。他看得见那妇人的头伏在交抱着的双臂上,衬托在树干前面,她显得又宽又黑。他走到她跟前,猛的叫一声。比拉尔。妇人抬起头来望着他。唔,她说。你们已经解决了?你不舒服吗?他凑在她身边俯身问道。哪里的话。她说。我睡着了。

比拉尔,玛丽亚走上前来说,在她身旁跪下。你身体好吗?没病吧?

好得很,比拉尔说,但没站起来。她望着他们俩。好啊,英国人。她说。你又在要男人的那套花招了?你身体可好?罗伯特·乔丹不睬她的话,问。干吗不好?我睡着了,你呢?

没有。

嗯。比拉尔对姑娘说。看来合你的心意。玛丽亚红了脸,没说什么。别惹她,罗伯特·乔丹说。

没人跟你说话。比拉尔对他说。玛丽亚。她说,声音很生硬。姑娘仍然低着头。

玛丽亚,女人又说。我在讲,看来合你的心意,噢,别惹她啦。罗伯特·乔丹又说。你给我闭嘴。比拉尔说,一眼都不看他。听着,玛丽亚,告诉我。

不。玛丽亚说,摇摇头。

玛丽亚。比拉尔说,声音就象她那脸相那样生硬,一点不友好。你要自觉自愿地告诉我。姑娘摇摇头,罗伯特·乔丹思量着,要不是我得跟这女人和她那酒鬼男人和她那帮胆小鬼合作,我要狠狼揍她的嘴巴,要揍得她一说呀,告诉我,比拉尔对姑娘说。不,玛丽亚说。不。

别惹她。罗伯特·乔丹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好象不是他自己的。他想。我无论如何得揍她,管她娘的。

比拉尔根本不跟他说话。这并不象蛇把鸟吓呆,也不象猫把鸟吓呆的情况。没有一点弱肉强食的意味。也没有丝毫反常的地方。然而他感到这回事在他心里越胀越大,就象一条取镜蛇的脖子在膨胀。他能感觉到。他能感到这种膨胀的威胁。这回事在他心头占着压倒的优势,然而它并不是邢恶的,倒是带有试探性的。罗伯特·乔丹想,但愿我没有看到这点就好了。可是,这不是揍嘴巴能解决的问题。

玛丽亚,比拉尔说。我不会碰你。现在你自己讲。这句话是用西班牙语说的。姑娘摇摇头。

玛丽亚,比拉尔说。现在就讲,要你自己讲。你听到我的话吗?只要你说一句。

不,姑娘小声说。不,不。

现在你要告诉我了吧,比拉尔对她说。只要你说一句。你明白啦。现在你要告诉我了吧。

刚才地面移动了,玛丽亚说,没朝那妇人看。真的。这种事我是不该告诉你的。

原来这样,比拉尔说,她的声音变得热情而友好,里面没有强迫的意思了。但是,罗伯特·乔丹注意到她前額和嘴唇上出现了细小的汗珠。原来如此。那就对了。是真的,玛丽亚咬着嘴唇说,当然是真的,比拉尔亲切地说。可别告诉你的同胞,因为他们决不会信你的。你没有黑人血统吧,英国人?罗伯特·乔丹扶着她站起来。没有,他说。就我所知,没有。就玛丽亚所知也没有。比拉尔说。不过那就怪了。可是真的动了,比拉尔,玛丽亚说。千吗不这样,丫头?比拉尔说。我年青时地面移动过,动得你好象觉得什么都在移动,动得你害怕身子下面的地面要裂开似的。这种情形每夜都有。你骗人,玛丽亚说。

不错,比拉尔说。我骟人。一生一世决不会超过三次。刚才地动了吗?

动了。姑娘说。真动了。

那么你呢,英国人?比拉尔望着罗伯特·乔丹。要说真话。

动了,他说。真动了。

好,比拉尔说。好。那才对了。

你说三次是什么意思?玛丽亚问。你说这干吗?

三次,比拉尔说。你们现在有了一次。

只有三次吗?

大多数人是一次也没有的。比拉尔对她说。你肯定动了?人好象往下掉似的玛丽亚说,那么我想是动过了,比拉尔说。走吧,我们到营地去吧。你胡扯什么三次干吗?他们一起穿过松林,罗伯特·乔丹对妇人说。

胡扯?她挖苦地望着他。别跟我说什么胡扯,英国小子。

这又是象手相那一套骗人的把戏吧?不,这是吉普赛人都知道的确实可靠的常识。我们可不是吉普赛人。

对啊。不过你有一点小运气。不是吉普赛人,有时倒有些运气的。

你真的相信三次这种事吗?

她又古怪地望着他,别问我了,英国人,她说。别来烦我啦。你年纪太轻,我跟你说不通。不过,比拉尔闸。玛丽亚说。

闭嘴,比拉尔对她说。你有过一次,这辈子还有两次。那么你呢?罗伯特·乔丹问她。两次,比拉尔说,伸出两个手指。两次。再不会有第三次啦。

干吗不会?玛丽亚问。

啊,别说了。比拉尔说。别说了。你年青不懂,叫我厌烦。于吗不会有第三次?罗伯特·乔丹问。啊,你闭嘴好不好?比拉尔说。闭嘴。行,罗伯特·乔丹对自己说。问题只在我就此得不到了。我认识很多吉普赛人,这些人怪得很。不过,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怪呢。不同的是我们得正正当当地挣钱过活。谁也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是什么种族,不知道我们的种族的传统,也不知道我们祖先生活在丛林里时的神秘事迹。我们只知道自己的无知。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在黑夜里的情况,白天发生的情况,那是另一回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事已成事了,可现在这个人不仅逼得这姑娘说出了她不愿说的事情,而且偏要把它拿来当作她自己的经验。她偏要把它说成是吉普赛人的鬼把戏。我原以为她在山上时艮难受,可现在回到这里,她又神气活现了,这种行为要是有什么恶惫,该把她枪毙。但是并没恶意,这只不过是她想保持生活的乐趣,通过玛丽亚来保持生活的乐趣罢了。

他对自己说。等你打完了这次仗,你可以着手研究女人了。你可以拿比拉尔开个头。依我看哪,她度过了颇不简单的一天。过去她从没提起过吉普赛人的玩意儿。他想,除了手相吧。对,正是手相,没错儿。我看,手相这玩意儿不见得是她捏造的。当然啦,她看到了什么是不会告诉我的。不管她看到什么,她自己可是深信不疑的。可是这种鬼把戏是不会应验的。听着,比拉尔,他对妇人说。比拉尔朝着他微笑。什么事?她问。

别那么故弄玄虚了,罗伯特·乔丹说。这种鬼把戏叫我讨厌透啦。

是这样吗?比拉尔说。

我不信妖怪、占卜者、算命先生,或者乌七八糟的吉普赛巫术。

唔。比拉尔说。

对。你别去惹玛丽亚啦。

我不惹这丫头了。

也别故弄玄虚了。罗伯特·乔丹说。我们够忙的!要做的事不少,不讲这些神秘莫测的事也够复杂了。少算些命,多做点事吧。

我明白了,比拉尔说,同意地点点头。不过听着,英国人,她对他笑着说。地动过吗?动过,你这个该死的。地动过比拉尔笑了又笑,站着朝罗伯特·乔丹笑。噢,英国人。英国人呀,她笑着说,你这人真滑稽。你再要装得一本正经可不容易了。

滚你妈的蛋,罗伯特·乔丹想。但是他默不作声。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他回头仰望那些山头,只见天空阴霾密布。

错不了,比拉尔望着天空对他说。要下雪了。现在吗?怏到六月了。

干吗不能下?山区是不分月份的。现在是太阴历五月。不可能下雪。他说。下雪,不管怎么说,英国人。他说。要下。罗伯特·乔丹仰望着灰沉沉的天空,只见太阳变成一团昏黄。他望着望着,太阳完全消失,天际一片灰暗,天色显得模糊阴沉;乌云这时把山峰都遮掉了。是明,他说,看来你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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