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他们就要一起行动了,时间近在眼前了。看起来情况确实是越来越坏。那种任务根本没法在早晨完成。如果碰到无可奈何的情况,你得一直坚持到晚上才能脱身。你竭力想拖到晚上才动手。要是能拖到晚上,也许就没问题了。那么,假如在白天就开始拖,又怎么样呢?能行吗?那该死的聋子,特地用了正规的西班牙语来仔细地向他解释这一点。他好象以为,自从戈尔兹首次提出这事以来,每逢罗伯特·乔丹特意想到坏的方面时,从没认真考虑过那一点。好象自从大前天晚上以来,他一直象没事似的,而不是心窝里搁着一团消化不了的死面疙瘩。
这件事真眵呛。你活了半辈子,常常觉得生活似乎有点儿意义,但结果总是一无所得。你以为这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了。接着,在这样一场糟糕的把戏中,设法取得两帮胆小如鼠的游击队的配合,在难以想象的情况下帮你炸桥,来阻止一场也许早已开始了的反攻,这时,你却遇见了玛丽亚这个姑娘。当然啦,那正是你想望的事。但是遇见得太晚了,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实际上是比拉尔那么一个女人把这姑娘硬推进了你的睡袋,那结果怎么样呢?是呀,结果怎么样呢?请你跟我说说结果怎么样吧。是呀。结果就成了这副样子,结果就是这副样子。
别自欺欺人地说什么比拉尔把她硬推进了你的睡袋,别企图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或者认为真要不得。你见到她就失魂落魄啦。她一开口跟你说话,你就产生了爱情,这你是知道的。你既然有了爱情,可是一向认为决不会有这种爱情,那么何必毁谤它呢,因为你当时明知道是什么回事,当她托着铁盘,弯着身子走出洞来,你第一次看见她的时侯,你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了,你那时就堕入情网了,这你知道,那么干吗自欺欺人呢?每当你望着她,每当她望着你,你心里就折腾开了,所以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好吧,我承认。至于比拉尔把这姑娘硬塞给你,她做的这一切正表明了她是个有头脑的女人。她处处关心这姑娘,姑娘托着菜盘回进山洞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苗头来了。
因此她使日子好过一些。她作了巧安排,所以才有昨天夜里和今夭下午的事。她可比你有见识得多,她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他对自己说。是呀,着来我们得承认,她相当懂得时间的可责。她宁愿忍受不快,因为她不希望别人错过她所错过的青春,但是承认自己失去了青春实在太痛苦了。因此刚才在山上她很难受,我想我们也并没有使她好受些呢,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过去的情况就是这样,所以你还不如承认,如今你不会再有两个整夜可以和她待在一起了,不会白头到老,不会生活在一起,不会享受到别人都能享受到的幸福,根本不会这样了。夜已经过去了,下午又搞了一次,也许还有一夜。不,先生。
没有时间,没有幸福,没有乐趣,没有儿女,没有屋子,没有浴室,没有干净的睡衣,没有日报,不会双欢醒来,不会醒来看到她在身边而你不是孑然一身。不。不会有那等事,可是,哎,既然你想向生活索取而能得到的只有这一点儿,既然你已经找到了,那为什么不能在铺有床单的床上睡上哪怕一晚呢?
你在想望办不到的事。你在想望根本办不到的事。所以如果你真象你所说的那样爱这个姑娘,那么你不如使劲爱她,用爱情的強度来弥补这头关系所缺少的持久性和连续性。你听到这话吗,往苷人们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爱情。而现在,当你找到了爱情的时候,却想知道,如果你能领受两夜的话,这种运气究竟从何而来,两夜。两夜工夫,彼此相爱、相敬、相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生病或死亡。不,不是这么说的。无论生病或健康。至死才分离。只有两夜。可能性很大。可能性很大,不过现在别胡思乱想啦。现在可别乱想啦。这对你没有好处。别做对你没好处的事。这话确实是说对了。
这正是戈尔兹淡起过的事,你和他相处愈久,他就愈显得精明。原来这就是他那时问到的,那就是不正规战争生活里的调济。戈尔兹有没有这种情况,是不是由于情况紧急,缺少时间和所处的环境才造成的?在类似的情形下,人人都会遇到这种事吗?难道说,仅仅是因为他遇到了这种事才认为这是特殊佾况吗?戈尔兹在指挥非正规的骑兵队时,是不是也匆匆忙忙地和女人睡觉,是不是因为情況错综复杂,阴错阳差,才使那些姑娘也象玛丽亚现在这副样子吗?
戈尔兹可能也理解这一切,所以要你相信,你应该把给你的那两个晚上当作你的一生来享受;既然我们现在过着这种生活,就应该把你应得的一切集中在你仅有的能享受人生的短暂时刻里,这种想法固然不错。但是他不信玛丽亚的所作所为仅仅是环境造成的。当然,除非她是受到了他的处境以及她自己的处塊的影响。他想,她的处境是不太好的。是啊,不太好。
如果事实正是如此,那么就只能是如此。可是并没有法律规定你非接受它不可。他想,我过去不知道自己竞能产生这种感受,也不知道我会遇到这种经历。我但愿能一辈子车受这种感受。他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你能够这样。就有着这种感受,而你整个的一生就在现在。除了现在再没有别的了,既没有昨天,当然啦,也没有明天。你要活到多大才能明白这一点呢?只有现在,而如果现在只有两天的话,那么两天就是你的一生,而这一生中的一切都将相应地压缩。你就这样在两天中度过一生。如果你不再抱怨,不再要求你永远不会得到的东西,那么,你就会过到美好的一生。美好的一生并不是用圣经上规定的七十年去计量的。
所以现在别愁啦,接受你现有的东西,干你的工作,那么,你就能过到禊长的一生,十分快乐的一生。最近不是很快乐吗?你还抱怨什么呢?他对自己说,这种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的,他很髙兴有这样的想法,你学到的事不及你遇到的人那么重要。想到这里,他感到髙兴了,因为他在开玩笑了,于是他的思想又回到了玛瓯亚身上。
我爱你,兔子,他对姑娘说。你刚才在说什么?我在说。她对他说,你千万别愁你的工作,因为我不会来麻烦你,也不会来妨碍你的,有什么事我可以出力的,你对我说好了。
没有什么,他说。其实事情很简单。我要问比拉尔,该做些什么才能照顾好男人,然后我就去做那些事。玛丽亚说。这样,我一边学,一边也会自己发现一些事情,另外有些事情呢,你也可以对我说说。没什么事要做的。
什么话,你啊,没什么事!你的睡袋今天早晨就诙拍拍,挂在有太阳光的地方晒晒。然后在降露水前收起来,……
说下去,兔子。
你的袜子得洗,得晒。我要让你有两双替换。还有呢?
你要是肯教我,我就给你擦枪,上油。吻我吧,罗伯特·乔丹说。
不,现在说正经话。你肯教我保养手枪吗,擦布啊,油啊,比拉尔有。山洞里有根擦枪用的通条,准配得上。当然啦。我一定教你。
还有,玛丽亚说,如果你教了我开枪,那么,万一我或你——受了伤,为了不被俘虏,有必要时你可以枪杀我,我也可以枪杀你,或者自杀。
真有意思,罗伯特·乔丹说。你有很多这样的主意吗?不多。玛丽亚说。不过这是个好主意。比拉尔把这个给了我,还教我怎么用,她解开衬衫前胸的口袋,掏出一只放随身带的梳子的那种短皮套子,解开勒住两端的宽橡皮筋,抽出一张刮胡子用的单面刀片。我一直把这个带在身上,她解释说。比拉尔说,你该搁在耳朵下面,朝这里一划。她用指头比划给他看。她说这里有一根大动脉,你用刀片朝这儿一划,保险不会划镨。她还说,不会有痛苦,你只要在耳朵下面按紧,用刀片向下划。她说,这是轻而易举的,只要划成,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她说得不错,罗伯特·乔丹说。那是颈动脉。他想,原来她走东走西一直随身带着,认为这是种理所当然而准备恰当的应付万一的办法。
可是我宁愿你枪杀我,玛丽亚说。答应吧,必要的时候你一定要枪杀我。
当然,罗伯特·乔丹说。我答应。多谢你啦,玛丽亚对他说。我知道,这种事做起来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