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斯家那小子知道吗吗?”
“他不会知道,”尼克说。可是话出了口,又想了想,他心里却想得不安起来。埃文斯家的小子恍惚就在眼前。
“你在想什么,尼基?”
“我没想什么。”
“你明明在想什么。告诉我嘛。我们可是伙伴呀。”
“他说不定会知道,”尼克说。“真要命!他说不定会知道!”
“可你也不能吃准他一定知道,是吧?”
“吃不准!问题也就在这儿。要是吃准了的话我就到别处去了。”
“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摸到我们的营地上去了呢,”妹妹说。
“别说这样的晦气话。你真想把他招来吗?”
“哪儿的话呢,”她说。“真对不起,尼基,我不应该提起这个话头。”
“我倒觉得不是这样,”尼克说。“我很感激你的提醒。这事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一时忘了,就没有去想。今后我还真得多用脑子想想,一辈子也别忘记。”
“你的脑子老是在想事。”
“就是没有在想这样的事。”
“得了,我们还是下山去采浆果吧,”小妹说。“现在就是要补救也已经没办法了,不是吗?”
“是啊,”尼克说。“我们采了浆果就回营地去吧。”
不过尼克现在总觉得这事不能不防,他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惊慌是千万不可惊慌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决定来这儿避风头的时候是那么个局面,现在还是那么个局面。说埃文斯家的小子以前跟踪他到这儿来过,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可能性不大。一次他走霍奇斯家的那条路到这儿来,那倒有可能被这小子盯过梢,但是想来却也未必。这条小溪里根本没有人来钓过鱼。这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不过,埃文斯家的那小子可是不喜欢钓鱼的。
“那杂种小子就爱盯我的梢,”他说。
“这我知道,尼基。”
“他找我的麻烦已经有三次了。”
“这我知道,尼基。可你千万别杀死他呀。”
尼克心想:她就是防着这一点,才跟我一块儿来的。她就是防着这一点,才跟我来到了这么个地方。有她在身边,这种事我不能干。
“我知道我不能杀死他,”他说。“现在反正也没法可想了。我们就别再提这件事了吧。”
“只要你不杀死他,”妹妹说,“我们就没有解不开的难题,没有避不过的风头。”
“我们回营地去吧,”尼克说。
“不采浆果了?”
“改天再去采吧。”
“你有点不放心了吗,尼基?”
“是的。真对不起。”
“可回营地去又能怎么样呢?”
“有没有情况可以早些知道。”
“还照原来的打算走下去不行吗?”
“今天就算了吧。我不是害怕,小妹。你也不用害怕。可我不知怎么总有点不放心。”
尼克早已急忙忙离了小溪,走到了树林子里,他们就沿着树林边缘在荫头里走。这样可以绕到山上,再居高临下往营她上走。
他们从树林子里小心翼翼向营地上走过去。尼克提着枪走在前头。营地上显然没有人来过。
“你留在这儿,”尼克对妹妹说。“我走远些去看看。”他把装松鸡的面粉袋和打算装浆果的桶子都交给了小妹,自己向小溪上游走了好大一段路。一出妹妹的视线,他就把枪里的点二二口径短弹换上了长弹。心想:我不想打死他,可这子弹好歹还是应该换的。他在田野里仔细搜索了一遍,看不到有什么人迹,于是就下山到小溪边,又朝下游方向走了一程,这才回到营地上。
“对不起,小妹,我神经过敏了,”他说。“我们还是午饭饱饱地吃一顿吧,免得晚上做饭提心吊胆,生怕漏出了火光。”
“可我现在真是担心哪,”她说。
“你担什么心呀。没有出现什么新的情况嘛。”
“可这小子人还没来,就已经吓得我们连浆果都不敢去采了。”
“我知道。可这小子并没有来。他也许从来就没有到这小溪一带来过。说不定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尼基,他不在比在还叫我害怕。”
“我知道。可害怕也不是个办法呀。”
“我们怎么办呢?”
“这么办吧,我们等天黑了再做饭。”“你怎么改变主意啦?”
“天黑以后他就来不了了。他要摸黑穿过沼泽地上这儿来是不可能的。清早,黄昏,还有深夜里,这三个时间是用不到担心他来的。我们得学着鹿的样子,就在这三个时间里出来活动。白天只好睡大觉。”
“很可能他根本就不会来。”
“是啊。很可能。”
“那我还是留下,好吗?”
“我应该送你回家。”
“别。请别送我回家,尼基。我不在的话,你要杀他还有谁能来拦着你呀?”
“你听我说,小妹,你再也别提这个杀字了。记住,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杀谁。我不杀人,也永远不会杀人。”
“真的?”
“真的。”
“我真是太高兴了。”
“连高兴都不必。根本谁也没有说过要杀人。”
“好吧。那我就算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说过。”
“我也一样。”
“那当然。”
“我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他心想:好啊,你说你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其实你从早到晚无时不在想。只是在她跟前你是千万不能想的,因为你一想她就能觉察,她可毕竟是你的妹妹,兄妹之间的感情是很深的啊。
“你饿了吗,小妹?”
“还好。”
“那就啃一点硬巧克力吧,我去打些清凉的泉水来。”
“我不吃什么也不要紧。”
他们望着对面沼泽地外的青山上空,十一点钟照例起了风,青山上空渐渐涌起了大朵大朵的白云。天空是一片高远澄澈的蓝,涌起的云都是朵朵纯白,随着风力渐渐强劲,云都从山后腾空而起,升入了高高的中天,云影掠过了沼泽地,也掠过了山坡。这时树林子里也来了风,他们躺在树荫里,觉得凉风习习。铁皮桶里打来的泉水清凉爽口,巧克力虽然不是很苦,却是够硬的,嚼起来嘎吱嘎吱直响。
“这里的泉水还是不错的,比我们昨天第一次尝到的那一处泉水也差不了,”妹妹说。“吃了巧克力再喝,越发觉得这水可口了。”
“你饿了的话,我们就做饭吧。”
“你不饿我也不饿。”
“我就老是要闹肚子饿。我真傻,怎么会半路打住了,没有去采浆果呢。”
“你不是傻。你是要回来查看查看。”
“我告诉你说,小妹。在我们走过的乱木地附近有个好地方,我去过那儿,那儿也有浆果采。等我把东西都藏好了,我们就一路穿树林子上那儿去,采上满满的两桶,这样连明天吃的都有了。这一趟包你走得不冤枉。”
“好吧。不过我倒还走得动。”
“你不饿?”
“不饿。吃了巧克力就一点都不觉得饿了。我倒很想就留在这儿看会儿书。我们去打松鸡那会儿,走得就蛮够劲了。”
“也好,”尼克说。“你昨儿走了那么多路,现在还累吗?”
“恐怕还有点儿。”
“我们就歇会儿吧。我来念《呼啸山庄》。”
“我都这么大了,还你念我听?”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那就请你念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