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这样的形象坐在这样一座漂亮、华丽、粉成粉红色的神殿里实在令人感到诧异,而且这座神殿是座落在阿尔卑斯山的山谷,再说,在我们的心目中,阿尔卑斯山山谷尽是鲜花和传奇,就象英国塔特陈列馆里面收藏的画幅似的。“奥地利的蒂罗尔之春”在我们的头脑里等于朴实无华、返璞归真的秀美之梦。但这种梦境竟然也将这位痛苦与死亡沾污了其笨重躯体的耶稣也包括在其中,这位耶稣壮实而又充满活力的生命已经被肉体上所经受的暴虐征服,他的充血的两眼仍然在回顾,而且他的两眼仍然充满了仇恨,是表情极度悲哀的。

这座神殿维修得很好,显然经常有人前来朝拜。里面挂满了作为还愿的物品和献上的祭物。这座神殿是顶礼膜拜的中心,是某种令人感到可憎的顶礼膜拜的中心。以后,就好象肮脏的精灵就居住在这个地方一样,黑色的松林和山谷中的溪流也似乎变得肮脏起来了。鲜花因此好似并非出自天然,山巅积雪的光辉也因而好似只不过象极度的、冷讽热嘲的恐怖在闪耀而已。

再往前走,在那些人口稠密的山谷中,所有的耶稣受难像都或多或少受到损坏,都显得比较俗气。只有在很高的地方(那些地方的受难像越来越小)才有古老的美,才有宗教。越往上这种性质的纪念物越来越小,到了雪山,这种纪念物竖立在那里就活象一根标杆,或者说,它就象一支箭但箭羽是朝上的。受难像头上尖尖的篷盖就是箭羽。篷盖下,受难像简直是一件小玩意。雪花儿向小棚子的地面吹,吹向没有遮掩的耶稣。四周是银的世界,四周是由山巅所形成的可怖而又雪白的曲线和凹面,山峰之间的银白下陷,但一条条小路仍然通过山峰。山峰所在,也就是道路走到绝顶了。走到山顶,最后一座耶稣受难像就呈现在眼前,受难像有一半埋在雪里,它小巧,上面好象是装饰似的蒙上了雪花。向导在前面慢吞吞地领路,他步子沉重,他对圣像不予理会,他并不向他致敬。再往前走,山区的每一个农民都要脱帽。但这位向导却满不在意地慢吞吞地走着。由于职业上的关系,现在他倒成了要人了。

距梅兹不远,在乔芬的一条小小的山路旁有一尊倒在地上的耶稣像。为了害怕冰冷刺骨的寒风会吹散我的意识,我一边匆匆下山一边仰望四周一座座永远不变的、光辉照人的积雪的山峰。雪峰犹如空中不朽的刀光剑影。于是,我飞奔,我跑进一座古老的苦修院的刑具室①里去了。它位于寒气逼人、怪石嶙峋的山坡上,四周都是雪山,雪山都高出云表。

①原文为德语。

木制的屋顶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屋顶布满了地衣,地衣在生长着,象丛生的植物似的。标杆下,岩石上,有一位被绊倒在地的耶稣,他失去了两臂,他躺在地上姿态很不自然,他全身赤裸。这是一尊座落在光秃秃的、没有琢磨过的岩石上的木雕。这是古老而又粗糙的耶稣雕像之一。这种雕像一般是用木头砍成,都有很长的、楔形的四肢,都有细细的、线条单调的双腿,这种雕像对于真正的神灵,对于表现宗教上的真理的欲望来说当然十分重要,然而,这种雕像都不是基于感觉上的经验而雕刻出来的。

这位倒在地上的耶稣齐肩失去双臂,双臂仍然钉在十字架上,就象那些挂在神殿里还愿的物品一样。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两只胳膊只以掌心为起点被吊着在东摇西晃,掌心仍然被钉着,两臂的肌肉是用朽木胡乱雕成,令人一看就觉着不对头,就觉着被弄颠倒了。寒风一忽儿把两臂刮得摆向东,一忽儿把两臂刮得摆朝西,两臂在这荒凉、冷漠的石山上予人以痛苦的印象。标杆下,这位耶稣倒在地上背部着地的姿势十分怪诞,我并没有接触它的胆量。我捉摸着:谁会跑来把这件已经摔坏了的东西取走,还有,谁要是这样做,那他又会是出自什么目的呢?

写于1912年。1913年3月22日载于《维斯敏斯特公报》。1916年载《意大利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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