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替他开了门,金黄色的头发,红润的脸蛋,热切的深蓝色眼睛。

“早!珍妮。”他说。

母亲僵直地站在厨房桌子边,很高大,她用不安的目光看着他。她很漂亮,但皮肤不理想,生活的磨难给她的健康带来很大的影响。吉米向她轻柔、动人地笑笑,他这特有的微笑点能打动女人的心,当他接触到她那金黄色瞳仁的眼睛时,发现她也在注视他,而且一点也不友好,他想:“天哪,我怎么能和这样的女人睡觉?”不过此时,他良好的愿望占了上风,他得这么做。

看到坐在壁炉边上的矿工那张无肉、呆滞的脸和瘦长的身形,他的良好愿望就更加强烈了——他必须战胜这个男人!

“您搭哪一班火车?”皮纳格太太问。

“12点30分的那班。”他冲她一笑,孩子气十足,非常可爱,她感激地接受了这个微笑。拿这微笑和她丈夫阴沉、固执的眼睛相比,那种紧张、瘦削对她来说始终是一种威胁,而这个男人波斯猫般的眼睛却隐藏着果敢、羞怯的诱惑,她被吸引住了。

“您得早一点吃午饭。”她说。

“不,”他叫了起来,在那个男人的眼睛注视下吃饭,几乎可以说是可怕,“不,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在谢菲尔德市转车时我可以在车站吃一块黄油面包,真的!”

她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她说等她回来后,陪他去车站,那时刚过11点。

“不过、您听着,”吉米同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男人,他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看报,“有件事我们得说妥,我想让皮纳格太太及孩子和我一起过,她也同意了,是不是最好今天就一起走?您收拾些必需品放进手提包,走吧,为什么还要推迟呢?”

“我说行,”男人回答,“她随时可以离开,随她的便。”

“那太好了!您愿不愿意马上一起走?”吉米很有把握地说,以为她会无条件地服从。

“这不行,”她果断地说,“今天不行。”

“但是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趁我还在这里的时候一起走?您有自由,可以随便干您所愿……”“自由对我暂时还没用,”她生硬地说,“反正今天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他紧逼着问道:“越快越好!”

“星期一。”她直截了当地说。

“星期一?”他重复了一遍,非常吃惊,然后他咬紧牙齿,点了点头。“好吧,今天是星期六,那么,星期一就星期一吧。”

“如果您能谅解我的话,”她说,“我现在得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后就陪您去车站。”

她给珍妮穿上一件天蓝色的上衣,自己披上深黑色的过冬大衣,戴上黑帽子走了。吉米和矿工坐在房间里,觉得很不自在。皮纳格戴着眼镜,现在他摘掉它,把报纸放在一边,随口谈了点关于社会民主党政府的事。

“确实如此,”吉米说,“这很自然,只要人们想到民主,就一定会选社会民主党的,我个人认为这个政府比别的都强。”

“也许吧,”皮纳格说,“不过,有些事或早或晚会发生。”

“可以这么说。”吉米应了一句,他们又一次陷入沉默中。

“您结过婚吗?”过了一会儿,皮纳格问。

“结过,我离婚了。”

“我想,您一定希望我同意离婚罗。”皮纳格说。

“……当然,这再好不过了。”

“我无所谓,”皮纳格说,“离婚或者不离,我和另一个一起生活,不过不和另一个结婚。就这样,我感到很好,不过如果她要离婚就离吧。”

“这当然再好不过了。”吉米说。

停顿。他真希望女人回来。

“我把您看作某类工具,”皮纳格说,“准有什么会完蛋,您只是这类工具。”

吉米发现,他怎么和这男人攀谈起来了?他恨自己做不到和他坐在一个房间里而不受他的影响。

“我老婆,”皮纳格几乎是讥诮、嘲讽地重新拾起话题,“恨不得她离开我后,我就被车轱辘辗死,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吉米无言以对,另一个则静静地坐着,像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囚徒,坐在角落,望着窗子等待着什么。

这就是塞壬说的一切。吉米双膝发软,回到家中。星期天早上他心惊胆战地写了一封信,不知开头该怎样称呼,“亲爱的皮纳格太太”或“亲爱的埃米莉娅”,对他来说不是显得已经过时就是为时过晚,干脆什么“爱”都不写,空着抬头。

“我希望您在动身前收到这封信。也许我们太草率了,我请您无论如何,在来之前作最后的定夺,如果您不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决定,那么就别来,哪怕还心存一丝动摇,您就该等着,等着,一直到您自己完全决定了,这样或那样去做。如果您不愿来,我也会理解的,只是希望你来封电报。您要是来的话,我会衷心欢迎您和孩子的,永远是您的J.F.。”他付给差役一笔旅费,另外又给了3英镑,让他坐星期日火车把这封信送去。

差役晚上就回来了,说是已经将信送到,但没有回复可带来。

一个不好受的星期天晚上,一个令人心烦的星期一早晨!

电报终于来了:12:50和珍妮坐玛丽雷邦号抵。埃米莉娅。

吉米咬紧两排牙齿,来到火车站,她牵着孩子的手,慢慢走下火车,当他遇见她浓眉下凝重的目光时,他差点晕过去。一丝病态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向她伸出手:

“您来这里,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们坐进出租车后,他对她产生出一种扭曲的、强烈的情欲,简直无法自制。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另外一个男人也同时拥有着她,于是他就像喝了许多酒似地,醉醺醺的,另外还有一个男人!他不知怎么地总感到另外一个躯体在场——那个丈夫!女人在他的怀抱中扭动着,她将和他结婚,这是无可挽回的了。

吉米仿佛喝了威士忌一样,他更应该把两个中的哪一个人摁倒在地上:这个女人,还是那个男人?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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