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不肯生火,怕冒烟,引起人家注意。那是一个阴沉沉的日子。她感到很冷。一动不动地躺在毯子下面。他蹲在一边,烧着汽油炉煮汤。
下午,她把衣服盖住头,抽泣起来。是的,她从来没有痛快地哭过。他把毯子揭开,看着她为什么颤动。她只觉得无可奈何,呜咽着,变得歇斯底里。他替她把毯子盖上,走到外面,望着大山。云气缓缓飘过。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寒风凛冽。严酷的冬天来了。
她伤心伤意,哭了好几个钟头。之后,他们两人之间一片沉默,恍如路人。他也不再碰她。夜里,她躺在毯子里,像一只临终的狗,浑身战抖不停。她觉得自己的脏器会震颤碎裂,然后就会死了。
未了,她被迫开口了,牙齿冷得直战抖:
“你不能生堆火吗?冷死我了。”
“来这里吗?”
“我更希望生堆火。”她说,牙齿不住地打战,分两次才把这句话说完。
他爬起了,生了火。热力散开来。她能睡了。
第二天仍然寒冷。大风呼啸。不过太阳高照,晴空朗朗。
罗麦洛铁青着脸,闷声不响,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忙着杂碎活儿。公主希望他振作,干上一件事,而不希望他这样消沉。哪怕他叫她下山,嫁给他,她也会同意的。现在,结不结婚,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了。
但他不会再问她了。他的情欲已经泯灭了,像冰一样又冷又硬地埋在内心。他守望在小屋周围。
第四天,她全身裹着毯子,坐在小屋门口的阳光里,看见两个骑马的人翻过长满野草的山坡。她大喊一声。罗麦洛立即抬起头,也看到那两个人。他们下了马,寻找通往小木屋的山路。
“他们是来找我的。”她说。
“那好。”他用西班牙语说。
他走过去抓起枪,坐下来,把枪搁在膝上。
“啊!别开枪!”
他转过头望着她,说:
“为什么?你愿意和我呆在一起?”
“不,可是你不能开枪!”
“我可不想去坐牢。”
“不会坐牢的。别开枪!”
“就要开!”他咕哝了一句。
说完,他单腿跪下来,举枪瞄准。公主坐在那儿,束手无策,觉得伤心绝望。
“砰”地一声,枪声响了。公主看见那灰白山坡上,一匹马竖起前蹄,翻倒在地。骑马的人跌进草丛里,看不见了。第二个人伏在马背上,策马急驰,朝最近的云杉林跑去,想离开那危险的地方,找个隐身之处。“砰!砰!”罗麦洛连开两枪,都没有打中。那匹马像大袋鼠一样,朝着云杉林奔去,掩蔽了起来。
这时罗麦洛也藏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明媚的阳光下,一片紧张的沉寂。公主坐在小屋里的木板床上,吓得缩作一团,动都不能动了。罗麦洛穿着黑衬衫,没戴帽子,躲在大石头后面,留神四处的动静,似乎跪了好几个钟头。他身体矫健灵活,很好看。也不知为什么,公主竟替他觉得难受起来。不过她仍然意坚如钢,心硬似铁。是的,她不爱他!她不爱任何男人!这一点固定密封在她的内心里。
冷不防,她大吃一惊,几乎跌到地上。小屋后面很近的地方响了一枪。只见罗麦洛直直地腾起,两手前伸,在空中转了个身,身体还没有落地,又响了一枪,他“嘭”地落在地上,扭动着身子,两手紧抠着门外那片泥土。
公主怔怔地坐着,睁大两眼呆望着那具伏在地上的躯体。
片刻之后,一名看林人来到近前。他很年轻,戴一顶宽边毡帽,穿着法兰绒衬衫,踏着马靴,提一杆步枪,大步走到伏在地上的躯体前,大声说:
“罗麦洛,打中你了!”他把死人翻过来。罗麦洛胸口挨地的位置,已有一小摊血。
“嗬!我比自己想像的还打得准。”
他蹲在那儿,望着死人出神。
他的同伴在远处唤他,把他唤回神来。他站起身,喊道:“喂,毕尔!我打中了!对!好像把他打死了。”
那同伴骑一匹灰马,从云杉林里跑出来。一张红脸,模样儿和善。一双褐色的眼睛,惊愕地睁得大大的。
“还没断气吗?”他有点担心地问。
“好像是。”
那同伴跳下马,俯身向着尸体查看一番,然后直起腰,点头说:
“是的,他没命了。不错,正是他,杜明戈·罗麦洛。”
“是的,我知道!”另一个答道。
接着,他不解地回转身,打量小屋,只见公主裹着红毯子,坐在床上,睁着猫头鹰般的大眼睛朝外望着。
“喂!”他一边打招呼,一边朝小屋里走。接着,他摘下帽子致意。他丝毫没有奚落她的意思,她却感到了他的嘲弄。
不过,不管她感觉如何,她都说不出话来。
“这人为什么要开枪?”他问。
她努力想话来回答,可是嘴巴不听使唤。
“他,他精神失常了!”她认真的、结结巴巴地说。
“我的妈呀!你说他是精神失常?哎哟,这就糟了!不过,这也说明了一切。嗯?”
他痛痛快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公主带下山,到了牧场,可是她也有点失常了。
“这是在哪儿呀?我都搞糊涂了。”她对维尔吉森太太说,“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维尔吉森太太巧妙地解释了一番。
“对呀!”公主说,“我记起来了。我在山上遇到了一件意外事情,对吧?我们碰上了一个疯子,开枪把我的马打翻了。”
“对,你碰上了一个神智失常的人。”
事情就这样掩饰过去了。过了不到两星期,公主在佳明斯小姐的陪护下,出发去东部。她似乎完全平静下来了。她仍是那个公主。一个完美无缺的处女。
不过她的短发两鬓有些花白,眼神也有点不对头。她稍微有点癫狂。
“我在山上出了一件意外。一个男人疯了,开枪打翻我的马。我的向导被迫开枪把他打死。从那以后,我一直不大舒服。”
她跟人总是这么说。
后来,她嫁给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似乎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