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裸露的尸体,她恐惧而羞愧。她错看了他。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她的灵魂仿佛游离出了肉体,与肉体平行站着。她看着那裸露的尸体,感到很羞愧,好像自己没法接受它。毕竟,它就是它自己,对她来说,它看起来令人畏惧。她看着他的脸,然后把自己的脸转向墙壁,因为他的神态不同于她的神态,他的举止也不同于她的。她一直在拒绝他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她拒绝的是他,他的身体——这一直贯穿在她的生活中,也贯穿在他的生活中。
她感谢死亡,死亡还原了真相。何况她知道自己并没死。
她心中一直充满了对他的悲伤和怜悯。他遭了什么罪?这无助的男人体验了什么样的恐惧?她因极度的痛苦而身体僵硬。她没能帮助他。他受到了残酷的伤害,这个裸体的人,这另外一个人,她无法对他做出补偿。还有孩子们,但是孩子们属于生活。这个死了的男人跟他们毫无关系。他和她只是通过生命的自然途径把生命之液流到了孩子们身上:她是一位母亲,——但她现在知道为人妻子有多可怕。而他,现在已经死了,一定也会觉得为人夫君有多可怕。她觉得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对她会是一个陌生人,要是来世他们在那里相遇,他们只会为以前的那些事感到羞愧。他们两人,因某种神秘的因子,把孩子们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但孩子们并没有使他们真正地结合在一起。现在,他死了,她知道他永久地离她而去,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知道这段生活插曲就这样结束了。他们在生活中互相排斥。现在他退缩了。一阵愤怒掠过全身,那么就这样结束了:他没死以前他们之间就已经变得无可救药了。然而他曾经是她的丈夫,但那又有多微不足道啊!
“拿了他的衬衫吗,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转过身没有答话,尽管她使劲哭泣,并且照她婆婆所期望的那样做事。但是她无话可说,只好保持沉默。她走进厨房拿着衣服回来。
“烘好了。”她说,抓着棉布衬衫这儿试一下,那儿试一下。她几乎羞于触摸他;其他任何人是没有权利把手放在他身上的;她谦卑的手触到他身上,给他穿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沉重而无生气。一种恐怖的感觉支配着她,那就是他就这样沉重、毫无生气、没有反应地走了。对于她来说,他们之间让人恐惧的距离太大了——她必须穿越的是无涯无际的一个沟壑。
衣服终于穿好了。她们用床单盖住他,蒙住脸,让他躺着。贝茨太太把小客厅的门扣牢,以防孩子们看见那里躺着的是什么。然后她轻松了,来回走动着把厨房收拾整齐。她知道必须遵从生活,生活是她现在的主宰。但是从死亡,她最终的主宰那儿,她却畏怯而羞愧地退缩了。“)